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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辂】文化软实力溯源——中华学统下的文化软实力

http://www.newdu.com 2018-01-20 儒家网 newdu 参加讨论

    

  


    文化软实力溯源
    ——中华学统下的文化软实力
    作者:殷辂
    来源:作者惠赐《儒家邮报》
    时间:孔子2564年暨耶稣2013年10月26日
    【摘要】在中华学统中,文化的本义是人文化成,是人心灵明不昧、通而不隔的根本标志,是对野蛮与物化的扬弃,其本质应该从人与禽兽的几希之别中去体认。回归人心之同然,以文德之教化除野蛮,这是文化软实力的真正来源。文化软实力不是造作出来的形象力或吸引力,而是本于道义和人文的自然力,只有返至人文之元,才能应时代之变,形成文化软实力。文化软实力不可能在时代的牢笼之中得到提升,它不是争权夺利和文明冲突的工具,而是与解决文明危机联系在一起的。
    【关键词】文化;软实力;人文;返本开新
    打造软实力正在成为时髦用语。如果软实力可以像制造时装流行趋势那样被生产出来,那么商业运作就可以完全取代文化;如果只要带上文化的帽子就能自然地产生软实力,那么沐猴与人还有什么区别?真正的软实力应该是与人心联系在一起的,但从提出的开始就成为人欲的工具,这正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剧。以中华学统审视文化软实力,不仅仅是为了开阔视野,更是正本清源的大问题。
    一、文化软实力的真正来源
    软实力概念由美国学者约瑟夫·奈提出,他认为软实力“是国家或区域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号召力”, [1]5 是通过吸引而不是通过武力来得到理想结果的能力。这个概念自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被提出以来,一直是学术界的关注热点,它提供了认识世界格局的一种视角。随着战争的代价越来越大,秩序的维护已经不能仅仅靠硬实力,在这种情况下,西方学者提出了软实力的概念,希望通过制造吸引力来维护现存秩序。但是,虽然大量使用这个概念,却很少触及到这种吸引力的真正来源。所谓软实力的策划大都在文饰上下功夫,外而无质,与形象工程并无太大的区别。最关键的是,西方发展模式可以用来制造“吸引力”,但本质却是不允许所有国家走这条道路。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像美国人那样生活、消费,那么生态与社会环境必然是人间地狱。以刺激人的欲望为基础的发展,其结果必然是集团、阶级、国家的严重分化。可悲的是,在不公正的秩序中争夺获利的集团、国家却将自己装扮成文明的中心。正因为绝大多数国家不可能加入这个“富人俱乐部”,正因为不可复制,所以才能被用来制造所谓的“吸引力”。在少数国家内部,社会矛盾由于在不公正的秩序中获利而缓解,取而代之的是后发国家内部两极分化及社会矛盾的加剧,这是追随某种发展模式的必然结果。但是,外在的差异却被人为地赋予了本质的内涵,编排在先进与落后、理性与愚昧的序列之中。产生问题的原因被抽去,而结果却被绝对化,内在的“同”(私欲、物欲)被忽略,而外在的不同却被本质化,所谓的吸引力正是在这种对比中产生的。依靠硬实力获取的好处,再依靠软实力维持,这才是问题的本质。
    由此可见,约瑟夫·奈的软实力是服务于硬实力的,是作为竞争工具而出现的。虽然概念新颖,但却在人心中无根,并不究竟。在中国古代,虽然没有直接使用这个概念,但内容却远远超越了其思想境界和思维层次。古人所谓力服与心服的问题,实际上已经触及到软实力的本质。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论语·季氏第十六》)。[2]202 文德与武功相对,修文德以来之,其根本在于反求诸己、诉诸人心,以心服取代力服。这种软实力绝非获利的工具,也没有丝毫的排他性。孟子论及王道、霸道之时,也已经深入到此问题的本质。孟子说:“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孟子·公孙丑上》)。[2]276 “以德行仁”其实就是相信道义的力量,其基础不是土地兵甲,而是人心;“以力假仁”则意味着另一种方向,仁义在外而诈力在内,假借“仁义”而谋求私利。真正的软实力不是造作出来的形象力或吸引力,而是本于道义和人文的自然力,直指人心,绝非概念的运作。
    《文心雕龙》中说:“人文之元,肇自太极”(《文心雕龙·原道第一》)。[3]1 人文的本质不是以自我为中心、与神本对立的人本主义,而是人天合一。它不是特殊意志的内化,也不是社会互动的产物,更不是原始本能。其发端于人与禽兽之别,而根本却在于人心、至道。真正理解这种 “天人同文,地人同理”的本质,才能把握文化的本质,也才能理解软实力的真正来源。文化可以划分为器物、组织和伦理三个层次,不同地区的文化也可以有不同的形式,但无论层次与形式如何都不能脱离人文性,这是人心灵明不昧、通而不隔的根本标志,是对野蛮与物化的扬弃。因此,文化软实力并非源自对立与分别,而恰恰在于人心之大同。“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文化软实力建设不是以文明的差异否定“心之所同然”,而是在外在的差异背后寻求根性的大同,这种来源于人心的力量是无穷的。
    “历史终结论”将经济现代化看成是人类社会趋同的理由,认为所有谋求现代化的国家都会越来越相似。其理论基础是将人看成是经济动物,将生物意义上的“理性”人看成是真实的人,这种假真实完全否认了人心的灵明不昧,将人类历史上特殊阶段看成是发展的必然结果。“历史终结论”的本质是终结于特殊的历史阶段,而不是历史的终结。在生态危机、社会危机越演越烈的今天,现代化道路的趋同最终将丧失人类的未来。如果这种趋同意味着西方的软实力的话,那么这种软实力恰恰是建立在动物式欲望基础上的。在此之后,亨廷顿提出“文明冲突论”,这种理论将文明的差异看成是冲突的根源。其实,差异性并不一定导致冲突,但同于私利的差异则必然导致冲突,借文明而形成的种族、集团之间的私利冲突才是问题的根本。冲突的根源不是文明的差异,而正是私利、欲望的趋同。“文明”之间的冲突只是利益冲突的表现形式,甚至可以说“文明”本身也正在成为谋取私利的手段。以差异否认文明根性上的大同,所谓的软实力就成了私利的工具。因此,“历史终结论”和“文明冲突论”虽然看似相反,却有共同的基础。
    在当今主导文化及其对应的发展模式内含的问题日益显现的今天,所谓软实力建设更应该回归根本。以文明而言,必须深入到文明的根性,深入到人的自觉性和超越性;以发展模式而言,必须探寻建立在健康、合理的生活方式基础上的发展道路;以国际关系而言,软实力建设不是斗争的工具,不是以压倒别人确立自己的价值。如果它有针对性的话,那就是时代弊病。软实力的形成并不来源于文明的冲突,也绝非“终结论”中所指出的现代化模式。文化软实力不可能在时代的牢笼之中得到提升,它不是争权夺利和文明冲突的工具,而是与解决文明危机联系在一起的。
    二、返本开新与文化软实力的时代性
    任何经济模式及秩序,其背后都有价值理念的支撑,社会问题的背后一般都是“文化”问题。“历史终结论”所谓趋同的经济模式也是如此。太虚法师指出,近现代欧美国家的立国之道“以扩充自我的自由快乐为人生的意义和价值,与自我相对的皆为外物,谋所以利用而制服之,据此为一切发动力的根本精神。”[4]31 又说,这种“文化”的本质是:“发达科学知识,竭取宇宙所有,以争求满足人类之动物欲而已。”在这种“文化”环境中,“发展”是“我”的“发展”,而“我”的“发展”就是对他物的掠夺;“和平”是“我”的“和平”,而“我”的“和平”是以整体的不“和平”为代价的。人类社会在制约权力及基本人权保障方面取得了突破,但是在经济领域,贪婪纵欲同资源有限的矛盾一直没能解决,人与人、人与自然关系严重恶化的基础并没有消失。这不是单纯的认识问题,也不仅仅是制度设计的问题,而是“文化”问题。文化或精神领域中存在的问题不可能通过制度设计而消失,外在的制度安排也不可能不受价值理念的影响,因为改善社会绝不是一个技术问题。集权主义与自由主义虽然看似相反,但却有一个共同的基础,即完全依赖于外在的社会改造而没有人的内在自觉,在这种情况下,左右之转换,只是改变了问题的表现形式,不可能真正解决问题。不解决人类自身的问题,不涵养性情以向上提升,片面地改造自然、改造社会以顺应自身的物欲,这归根到底是文化精神丧失的结果。
    文化在中国传统中是内涵非常清晰的概念,是人与动物区别的根本标志。周易“贲”之彖曰:“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周易·贲》)。[5]531-532孔颖达注曰:“用此文明之道裁止于人,是人之文德之教。”[5]531由此可见,文化之本义是人文化成,其本质应该从人与禽兽的几希之别中去体认,而不应在同质性的差异中去取舍。以文德之教化除野蛮,于饮食男女、日用起居之间存理、存道,这是人与禽兽的几希之别,也是文化的精神的根本所在。相反,为物欲所昏,无论怎样提高知识技能,无论怎样创造发展,都无法改变无文化的野蛮状态。在文化出现断裂的今天,中华文化的复兴绝非只是一个挖掘历史资源的问题,而是将文化的精神在现代环境下展现出来。只有返本,才能真正应时代之变;只有随时而开新,才能形成与时代相应的文化软实力。
    所谓返本,首先是返至人文之元,复心之所同然。文是人之文,人是文之人,人文“肇自太极”却不离人心。孟子说:“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孟子·告子上》)。[2]382 孟子的比喻非常亲切又意味深长。理、义对人心的感动、愉悦,就像美食对口的娱悦一样。真正的理义不是外在的条文、约束,不是社会的枷锁,而是自然而然的。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孟子说“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孟子·公孙丑上)。[2]269文化要形成生命力,同样要在人心中有根,若偏离真心而依靠宣传的策略,就是无根无本的灌输。空洞煽情,这不是文化;宣扬仇恨和斗争劫夺,更不是文化。真正的文化源于“心之所同然”,返至于此,才能将中华文化的本质体现出来。
    其次是返至明明德之教化。所谓文化之化,就是以文化人、变化气质,这与知识体系不在一个层面。以文化人,强调的是“先觉觉后觉”,这需要回归到常经。孟子论及乡愿时指出:“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孟子·尽心下》)。[2]434反经就是归于常道,“常道既复,则民兴于善,而是非明白,无所回互,虽有邪慝,不足以惑之矣”(朱子)。[2]434 “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这种说法本没有什么错误,但是在人们被世流所流,在良知被外物遮蔽的时候,如何分辨精华和糟粕?以俗流乃至以所谓的“现代”价值为认识起点,实际上并没有超出糟粕和精华之外。明明德之教化,就是启发良知,就是将本于人心的根本的共识开发出来。只有回归经典以明明德,才谈得上应时事之变,也只有在此基础上才能认清糟粕和精华,才能有真正的和谐发展。
    文化的返本与开新是联系在一起的。返至不可泯灭的人心,以此应时代之变,这才是真正的开新。
    文化的开新,首先表现在社会精神面貌的提升。文化恢复生机活力,而不仅仅成为口说、笔论的已经过去的历史资源,这是问题的关键。中华民族要吸收人类社会发展的成果,但必须有一个前提,即道统的复兴、文化的复兴。在有根基的条件下,科技等工具理性才能得到正用。没有根基只会腐烂,根本谈不上吸收。人向下沉沦而社会却在“进步”;人丧失文明(本然明德被蒙蔽)而社会却在“文明”,这绝非正常的现象。这种变异的“进步”和“文明”正随着贪婪的增长和资源的枯竭走向末路。如果文化的复兴或开新有针对性的话,它针对的就是时代之弊,是在现存的发展模式的问题日益显现、世界各种矛盾日益突出的背景下出现的。
    其次是在现代条件下将文化的本质精神体现出来。这不是随波逐流、追随时代,也不是学术上的“综合创新”,而是建立在格物诚意基础上的应时设化。事变而理不变,一切所谓的创新都不能变道、变理。比如说,家庭小型化是事变,但孝悌之道却源自真心,不会也不应该被时代所改变。随时绝非趋时、逐时,不是为时、事所变,也不是“为物作则”,而是随时、随事体认天理人情。文化之化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表现形式,但人文之本却不能被时代所改变。在现代条件下,文化的形式会随时而变,但变化不是变道,变化背后的不变,正是文化的精神。将文化的精神在现时代体现出来,促使经济发展、科学技术回归文明的轨道,这是中华文化现代转化的根本内涵。
    现实已经越来越清楚:没有文化精神的复兴,经济社会的“发展”就无法摆脱破坏性;没有文化精神的复兴,即使认识到目前发展模式中存在的问题,也难以真正改变;没有文化精神的复兴,即使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物质财富空前丰富,人类社会同样处在“令人惊骇的野蛮状态之中”(舍勒);没有文化精神的复兴,软实力就不可能长久。文化是去除蒙蔽的力量,它所针对的不是差异性,而是反文化的野蛮性。返本开新就是文化的根本精神在现时代的展现,这种根源于人心的力量才是真正的软实力。
    三、仁者无敌:提升文化软实力的根本之道
    不可否认,一些人是从亨廷顿“文明的冲突论”中认识中华文化的。近代以来,文化让位于现代意识形态,传统文化被认为是落后的标志,并逐步被抛弃,但“文明冲突论”提供了另一种视角,人们从中看到了中华文化在国际竞争中的作用,从而开始关注、研究中华文化。“文明冲突论”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中华文化的“复兴”,这是亨廷顿没有想到的。从民族主义或国际竞争角度认识文化,这可以看成是入道之门,但如果仅仅停留于此而无法超越,“中华文化”就变成了被时代改造过的“文化”,其内在力量无法真正发挥。应时代之变,更需要回归到不变之处,以时代性为名而随时代流转,就完全背离了文化的本质。因此,文化民族主义其实并没有回归文化的真义,无法摆脱时代的牢笼。中华文化面临的根本问题,不是被时代所化,而是在现时代如何化除野蛮的问题,如果不能清楚地认识时代的本质,在时代的牢笼中建构文化符号,这种依靠“时代话语”而形成所谓的软实力绝不可能长久,也改变不了被时代压迫的局面。
    文化不是斗争劫夺的工具,而是人文化成,自化而化他;文化软实力靠的是文化内在的力量,绝非打造出来的形象力和吸引力。贴上文化的标签而无其实,打造文化而没有精神面貌的提升,炒作概念和历史而没有真心认同,最终只能适得其反。只有身体力行的“为文所化”而不是利用文化,软实力才能真正形成。泰伯奔吴,以至德感化荒蛮之民,民众真心归附,这种归附不是刻意打造的形象力、吸引力使然,而是感通的力量。没有任何外势,无心聚众求利,然而百姓却“从之如归市”,这就是产生于至德精神的真正的软实力。孔子说:“仁不可为众也,夫国君好仁,天下无敌”(《孟子·离娄上》)。[2]325仁道的力量绝非人数众多就可以抵挡的,修文德而行仁道,必无敌于天下。泰伯至德精神所体现出来的软实力,是一种本于道义的内在力量,其本质是自强不息,而不是违道取誉、外强中干。修文德即是自强,为文所化即是自强,这种强大与制造吸引力而产生的“强大”有着本质的不同,前者发于内,但后者则必须靠外在的确认;前者根于道,但后者却出于术而无根;前者化时代,但后者却被时代所化。因此,软实力的形成和提升,绝非传播技巧问题,若没有内在的提升,无论怎样操弄和炒作,都无济于事。
    真正的软实力的建立不是依靠斗争劫夺建立的,而是出于发自内心的认同。以冲突、争斗思维打造软实力,这种所谓的软实力是建立在偏私基础上的,并没有超越时代和历史的局限性,因而不能持久。同时,真正的软实力又是直指人心的:它并非来自于对立与分别,恰恰源于人心之大同;它不是冲突与争斗的工具,不是为了取胜于人,而是“以德行仁”、同归于善;它不会导致文明的冲突,而恰恰是解决冲突的。因此,文化软实力的竞争,归根到底是无竞争,或者说是去除敌对思维的竞争。不以私利、私情去分别敌我,无偏无党,惟义所在,在这种情况下,与我为敌就是与道义为敌。与道为敌,焉能长久?太虚法师说:“自心不魔,诸魔自伏。”将“仁者无敌”的含义发挥得淋漓尽致。财力兵甲之强可以扬威于一时,然而道义的力量却能结人心于长久,仁者无敌绝不是不切实际的迂阔之言。
    朱子曰:“天下虽无道,然修德之至,则道自我行。”[2]325 这是真正的自信、自强,是对文化软实力的本源的最好注解。文化复兴不是为了界定“我”的特征,也不是因为它提供了民族及区域竞争的精神资源,而是因为这种复兴是人心灵明不泯的根本标志。正因为人心不泯,所以才有感通之道,正因为有感通之道,所以才有真正的“软实力”。 在当代,要真正形成文化软实力,必须将文化的真义发挥出来,以文教化,成文明之治,由道义而行、行和平之实,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提升文化软实力。
    【参考文献】
    [1]约瑟夫·奈.美国霸权的困惑[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2.
    [2]朱熹.四书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3]刘勰著,周振甫注.文心雕龙注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4]明志立编.太虚大师说人生佛教[M].北京:团结出版社,2007.
    [5]李光地撰.周易折中[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2.
    原载:《中原文化研究》2013年4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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