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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诗 | 词 | 曲 | 八比 | |
甲 | 主唐前 | 主盛唐以前 | 主五代北宋 | 主元人 | 主正嘉以前 |
乙 | 主唐后 | 主中唐以后 | 主南宋 | 主明人 | 主隆万以后 |
又指出:“凡文、诗、词、曲之对峙,大抵爲文质之殊”,然而并非“尽争文质”,如词之体“本属文,无纯质之派”,至于八股时文,则更与文质无关。因此,“惟正变之说足以该之”。唐释皎然作《诗式》,对复古通变下一定义:“反古曰复,不滞曰变。”又曰:“陈子昂复多而变少,沈、宋变多而复少。”鉴泉以爲“其论甚精”。解释说,变与复,“本相因依”。宋代以前之“复”,“虽复实变”,如开元、元和诸诗家,虽反六朝而复魏晋,其境界却较魏晋大爲拓展。而宋以后的“变”,“则虽变实复”,“如明及近世之主八家文者,虽曰沿中唐以后之变,而实遥宗两汉”。总之,所谓通变,乃“更迭循环”,三四次来回后,“则于近爲变,于远爲复,今之所复,即昔之变”;对峙形成,“两弊皆着”,调和之道于是兴起。因此对于所谓正变,不可死看,“复古者所复不必爲正,顺变者所顺或且爲古”。[23]
明人袁小修(宗道)论诗曰:“有作始,自宜有末流;有末流,自宜有鼎革。”近人周书昌(永年)论文曰:“文必有法而后能,必有变而后大。”谭复堂(献)论词曰:“凡文字无论大小,有源流即有正变,有正变即有家数。”鉴泉认爲:“此三说如一说,乃论文派之原理格言也。”凡一文体初兴之时,必是疆界分明,不与其他文体相杂而自成其体。“其后则内容日充,凡他体之可载者悉载之,异调日众,凡他体之所有者悉有之,于是乃极能事而成大观。”这本是“事物之常”。例如:“诗之初本以道情,而后乃记事说理矣。碑铭之初本浑略,而后乃详实如传记矣。词之初本通俗,而后乃典丽似骈文律诗矣。五言诗如磬,而亦可作笳鼓之雄音。游记本地志之流,而亦作小说之隽语。”(按:原文“诗之初”作“诗词之初”,显爲排字之误,玆改正。)凡此文体之变,到了极点,必弊端横溢,“于是有识者持复古之说,绳之以正体”。李太白所谓“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韩退之所谓“齐梁及陈隋,众作等蝉噪”;何仲默(景明)所谓诗坏于陶渊明;刘后村所谓“宋诗止是四六、策论之有韵者”。凡此皆爲“复古守正”之说,爲上表中甲派所主张。“然复古太盛,则其弊拘隘,于是有识者持顺变之说,扩之以容流。”故刘孟涂(开)以爲,文体至唐宋八家“始备”;陈石遗(衍)论诗,主开元、元和、元祐,以爲此“三元”如“辟土啓疆”,“若专守骚、选、盛唐,惟日蹙国百里”而已。凡此“皆通变之说”,爲表中乙派所持。古时论者,以甲派爲多。明末的公安、竟陵、浙东诸派,以及清初作《原诗》的叶横山(燮),则“专论本质而开容广之风”,所强调的是文之内实。[24]
鉴泉以爲,通变之说自明末而盛,正变之说却并不因此而废。曰:“守源正者之根据在于文体,其执以非顺变者,谓其忘本而破体也。顺流变者之根据在于文质,其执以非守正者,谓其遏新而轻质也。”职是之故,“主源正者辨体甚精,顺流变者言本甚透”。(按:此二语甚精。明末许学夷力主正变说,其《诗源辨体》一书,正是“辨体甚精”。叶横山《原诗》,则爲“言本甚透”之佳例。)而且须知,“主源正”、“顺流变”二派,“非皆拘拘争格调而已”;争执之起,更在于对文学的根本见解有异。文因人而异,人有异态,文即有异调,此乃事之常,故格调不足争。乙派指责甲派“不知变调之美”,但是甲派难道不是诸调中之一调?能说其“独无美乎”?“故真能顺变者止非摹拟而不非所摹拟(如主唐诗者贱宋诗,而主宋诗者不贱唐诗,止贱学唐诗者)”。[25](按:此论甚确。啓元白(功)《坚净居金石书画题跋·寒玉草堂书诗卷跋》谓,溥心畬(儒)“于诗力主唐人,尤尊王韦诸家,最嘲宋派……曾书落叶四律见贻,凄艷之中,有清刚之气。沧趣老人语人云:‘溥二爷作那空唐诗’,闻者失笑。盖摹古而多用现成语、说门面话,未始非贤者之一眚。”[26]可见凔趣(陈寳琛)之所讥,不在唐诗本身,而在学唐诗者之空而无内实)。“根极本质而容纳异调”,实爲论文者所当持的态度。然而“摹拟亦不可废”,因爲凡作艺术性文字,必有“词格”(即一己的风格或格调),“词格固不能无摹拟”,“岂能人创一格”?(按:今人大谈所谓创意,少读甚或不读古典,实则是追赶时髦,摹仿世俗下劣文字。)“徒摹词而无质固不可”,然而若是“摹词而不害其质”,又有何不可?故曰:“异调固当容,内实固可充,而文之大体则不可逾越。”因此,“诗固不当限于绮靡,而过于质直则不可以爲诗;诗固可以叙事说理,而叙事说理之文要不可以爲诗。是故诗之多隷事者可容,而曲之多隷事者则不可容也。废宋诗者非而贱明曲则是”。原因在于文各有体,体性异则格调亦当有异,“大体不以小变而没”。若“极其宽”,“则不但宋诗当取,苏、辛不当外视,即卢仝之怪,邵雍之质,亦皆当取”。若“极其严”,“则诗不可入词句,词不可入曲句”。欲宽严得其平,必须一面知言论世,一面尽艺术之工巧,此即:“取知言论世之质则极宽而不爲滥,立穷工尽巧之凖则极严而不爲拘”。要而言之,宇宙之中有异有同,有常有变,“灭异固悍,忘同亦诬,过变固愚,乱常亦谬也”。[27]
以上乃就某一体而言者。鉴泉以爲,“若夫综羣体而论之,则通变之说胜矣”。焦里堂《易余籥录》论诗、词、曲递相嬗变之迹颇详,以爲“一代有一代之所胜,舍其所胜而就其所不胜,皆寄人篱下者耳”。汉取赋,魏晋六朝至隋取五言诗,唐取律诗,宋取词,元取曲,明取八股,是谓“一代还其一代之所胜”。王国维《人间词话》亦有类似看法,曰:“四言敝而有楚辞,楚辞敝而有五言,五言敝而有七言,古诗敝而有律绝,律绝敝而有词。盖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习套,豪杰之士亦难于其中自出新意,故遁而作他体以自解脱。一切文体所以始盛终衰者,皆由于此。”鉴泉以爲:“焦、王之论,可谓勇且决矣。世间有此文,则文中有此品,文体固无所谓尊卑也。《四库》不收曲词、时文而鄙弃明人小品,斯爲隘矣。”然后又补充说道:
赋之爲诗,诗之爲词,词之爲曲,其变也乃移也,非代也。盖诗虽兴,而赋体自在也,铺陈物色固有宜赋不宜诗者矣。词虽兴,而诗体自在也,叙事显明固有宜诗不宜词者矣。曲可述情,而述情之晦者不如词,故词虽衰于元而近日复兴起。时文虽兼叙事,终不同于平话,平话尚不能代曲,而况时文乎?
由此可知:“通变与守正固未尝相妨矣。”[28]
按:此论最爲明达事理。近时论者,往往固执焦、王之言,滞而不通。有编《中国诗史》者,于宋专讲词,于元专讲曲,似乎宋词兴起,宋诗必然衰落,元曲既爲一代之胜,元人便不可能作出好诗、好词。明以后小说始盛,于是讲文学史者于诗、词、文便不再重视,难道小说兴起之后,诗、文、词、曲等一定出不了好作品吗?近世白话文学兴起,尤其是五四运动以后,多数文学史对于文言之作,更是不屑一顾。试问:康长素、章太炎之文,岂竟不如后来装腔作势的所谓文艺性散文?(吕诚之先生以爲,康长素、梁任公、章太炎三位,“可以说是近代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人物”。因爲“文学是有其时代性的,必能以向来文学界上认爲最雅驯的语言,表达出现代的思想来,才能算真正的大文学家”;此二条件,缺一不可。若依此标准,康、章二位,乃现代最伟大的文学家,“梁任公就差一些,因爲他在雅驯方面欠一些了。”[29]又说:“自白话文盛行,而文士如鲫,以其工具易也。文之美,殊无间于白话文言。然今日之文学界,表面似极盛,实则求其真足当文士之称者,百不得一焉。无论以新文学自矜、旧文学自诩者皆然,以其本无性质,或虽有之,而所感慨者,不外乎一己之穷通,甚者饮食男女之欲,有所不足而已矣。昔人云:非公正不发愤,今之发愤者,则皆不公不正之甚者也。其动机,皆作〈如意曲〉〈来生福〉者之动机而已矣。康南海、梁任公、章枚叔之文字,今日有之乎?’”[30]按:此论最谛。七十年后之今日,工具更易,文士亦更多,而声名藉甚之所谓文学家,与康、章诸人相较,试问又如何?)陈散原、郑苏戡之诗,朱古微、况夔笙之词,岂竟不如大量口号式的政治宣传诗或拾西人吐余所谓“横向移植”的现代诗?若以此辈的看法类推,西方自长篇小说兴起以后,戏剧即成已陈之刍狗,决出不了好作品,平心以观事实,其然,岂其然乎?鉴泉与此辈相较,识见之高下,岂可以道里计?
鉴泉论文,又甚重派别。曰:
凡成一派,必有所偏重,然后能严明。从者欲其肖也,则不觉相袭,又不知变化,久乃成习气而可厌。惩其弊者又起而矫之,力斥前者之非,并其初创者而诋之,几若一无可取。然苟平心细审,则后者所重,前者固未尝无之,但较其所重爲轻耳。如攻王、李者谓其无质,而王、李固未尝全无质;鄙宋诗者谓其无华,而宋诗固非全无华。盖凡能成一家,则于形实华质固皆必具,未有竟缺其一而可爲人久尊者也。[31]
此论亦甚爲通达,爲近日多数编著文学史者所不及与知。
四、广博易良与温柔敦厚:曲与诗词之别
《礼记·经解》曰:“温柔敦厚,《诗》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孔颖达《正义》云:“《诗》依违讽谏,不指切事情,故云:‘温柔敦厚,是诗教也。’……乐以和通爲体,无所不用,是广博。简易良善,使人从化,是易良。”鉴泉以爲,诗词与曲之分际,正在于此。
诗、乐二者,古本相通。就曲而言,谓之乐;就文学言,谓之诗。故《四库全书总目·集部五十二·词曲二》《钦定曲谱》条曰:“自古乐亡而乐府兴,后乐府之歌法至唐不传,其所歌者皆绝句也。唐人歌诗之法至宋亦不传,其所歌者皆词也。宋人歌词之法至元又渐不传,而曲调作焉。”鉴泉以爲,“《提要》此论大体不误”,然而“仅言曲之承诗、词,而未言曲之异于诗、词”。溯源而论,“三者之原固递嬗而成,然至今三者并立,则各有其妙而不能相幷。不可相易”,不仅杂剧、传奇与诗、词显然不同,曲中之套数,其篇幅之长非词所有,即使是曲中小令,亦与词之小令有别。〈经解〉所谓《诗》《乐》之分,“固指不入乐之诗与无文字之乐”。曲本是承乐,其文辞与诗、词之文的区别,正在于一爲“广博易良”,一爲“温柔敦厚”。诗、乐二者之相离,其来已久,“自南北朝和乐之歌曲、唐宋和乐之词,固已不同于诗体之严峻”。原因是:“盖和乐之作欲使人人听而知之,则词自不能悉都雅,而其写事义也不能不加纤细”,故曲体之“广博易良”,乃是势所必至。“惟是六朝之歌曲,宋之歌词,其句度简短,不能极流畅酣恣之致,而和声之法又渐失传,遂与不合乐之诗无大异。五言短曲已仅爲诗之一体,词虽异于诗,其后乃反较诗而加隐晦矣。惟自元以来之曲,乃能极流畅酣恣之致,不独今犹可歌,即将来歌法失传,其用亦与诗、词殊异。”并引明代曲家王伯良(骥德)之说曰:“晋人言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以爲渐近自然。吾爲诗不如词,词不如曲,是渐近人情。”指出所谓渐近人情,即是“易良”(按:此即孔颖达所谓“简易良善,使人从化”)。正因曲之文辞“易良”,“故其内容较诗、词爲广博,人情物态,举可见焉”。就体性而言,小令“已能细详”,套数其“体益大”“至于杂剧、传奇,则连折累齣,加以科白,益详益细”。诗、词即使“偶有叙事之长篇”,岂能臻于如此?杂剧、传奇本与小说相出入,所谓“纵横之词,炜晔谲诳,小说之材,街谈巷议”。“诗与词虽亦可取此”,终究稍逊;能尽其致者,惟有平话与曲词。所谓广博易良,“其义则家常,其文则本色,家常本色则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易,元曲之佳即在于是。明以来之作,能合者希。所谓南词者,大都诗、词之变相耳,以诗、词法作曲,以诗、词论曲,虽未至大乖,固已离其本矣。”[32]此乃鉴泉对曲的根本看法。
明初涵虚子(朱权)《词品》分散曲爲黄冠、承安、玉堂、草堂、楚江、香奁、骚人、俳优等八类。鉴泉认爲:“此八者皆不过就旧曲所有分之耳,实则世间一切事义皆可爲曲材,剧曲犹必取情节多曲折者,散曲则直与诗境同,岂止此八者耶?”然而“今传元人散曲,其内容较剧曲尤狭”,“十之八九爲黄冠、草堂、香奁,虽其间嘲笑之作,可见民风”,但祇是细事而已。原因在于“元人风气頽惰”,更在于曲本是“起于乐歌,未经推扩”。又曰:
盖近世合乐之歌本以侑宴,止取足供闲娱,而授之伶伎,又必肖其声口。故止有庆贺、写景与艷冶、言情之词,唐、宋之词,元、明之散曲皆如是。词在五代、北宋,亦十九爲景词艷词。后文人涉足其中,乃渐推广之,然世之浅识者犹尊初者爲正,而卑推广者爲变。散曲之在元,正如词之在五代、北宋。明以来人,风气拘狭,不如宋人,又以世贱此道,学者多不肯爲。故不惟不能推广,反较元人更狭,仅一冯海浮(惟敏)曲境稍广,近于词之辛稼轩,而后无继者。夫曲体本广于词,而元人套数又已发广博之端,乃体成数百年,境界尚不能与诗相比,使人视爲天定纤艷戏谑之物,岂不惜哉?诗有杜、韩、白而境大拓,曲家尚无其人,此后起之责也。[33]
鉴泉夙抱经世之志,却孜孜于论曲,目的爲何,在此和盘托出。在他看来,文学的基本作用在于简易良善,使人从化,故最上乘之作,必须境界广大,具救世之心,存喻世之念,故诗取杜、韩、白,词取辛稼轩(按:吕诚之以康、章爲现代最伟大文学家,亦此物此志也)。而曲因其体性关系,最能起劝世醒民的功能,可惜因历史的原因,未能尽其应有的作用。故不得不发覆抉隐,尽后起者喻世之责了。
涵虚子列杂剧爲十二科(神仙道化、林泉丘壑、披袍秉笏、忠臣义士、孝义廉洁、斥奸骂谗、逐臣孤子、錣刀赶棒、风花雪月、悲欢离合、烟花粉黛、神头鬼面)。鉴泉以爲,其第十(悲欢离合)“常与诸义相连属”,因爲凡人之情,实“不外此四者”。而情之最重者,乃在伦常,“又以忠臣烈士、孝廉节义爲正”。以此爲准论元剧,“必以《琵琶记》爲巨擘焉,非独文之美也”。其作者高则诚(明)乃学人与逸民,《琵琶记》一剧,则是《论语·里仁》“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一章之讲义。“礼制废而士不得不游以求食,伦常坏而世事乱,实根于此,则诚著书寄慨,义隐微而又众喻,高深而家常,家常而高深,迥乎其不可尚已。”[34]按:此乃鉴泉社会观之根本。民国十九年庚午,鉴泉成〈游侠述〉一篇,以爲:“游侠爲华夏民风之一大端,且爲羣体之一大变异。始于战国,成于两汉,其风流衍,至今尤烈。”[35]游侠之风有其深层原因:“华夏开化,早定农居,封建之制与井田俱立,部落即农村也。度地居民,是谓地着,各安其俗,死徙无出。故曰:王道始于乡。老子、孟子言之明矣。及兼幷争疆,慢其经界,而畴人子弟亦失其官业,老弱转乎沟壑,壮者散而至四方。文者以游谈,武者以力奋,是谓‘宾萌’,滔滔皆是。”[36]鉴泉认爲,《琵琶记》的社会大背景,正在于此。
他又深信:“孝弟爲仁之本,王道始于家乡。弟之在乡,由家而推也。”[37]高则诚所以寄慨者在此。此义攸关乎二千余年治乱安危之大,故曰高深,然而又爲常人所能理解,故曰家常。此剧既高深,又家常,且有忧世慨时之苦心,故推爲元曲第一。至于施君美(惠)《拜月亭》,“文之本色与《琵琶》并称”,但王元美(世贞)谓不如《琵琶》,而徐阳初(复祚)非之,曰:“《拜月》无一板一折非当行本色语,弇州乃以无大学问爲一短,不知声律家正不取于宏词博学也。又以无裨风教爲二短,不知风教当就道学先生讲求,不当责之骚人墨士也。又以歌演终场不能使人堕泪爲三短,不知酒以合欢,歌演以佐酒,必堕泪以爲佳,将〈薤歌〉〈蒿里〉尽侑觞具乎?”鉴泉则认爲徐氏此说甚谬,因爲“学问非谓博学,风教非谓道学,乃谓命意合乎讽劝教化也”。剧曲“若不讲命意,则伶工固优爲本色语,何必骚人墨士”?骚人墨士若舍弃风教学问,则祇是江湖清客而已。王元美所谓堕泪,乃是指感人,“非专指悲哀”。更须知剧曲本属乐教,“岂仅侑觞之具”?王伯良以爲,剧曲必当有关风化,“《拜月》只是宣淫”。鉴泉甚韪其言。又说:“王国维氏谓元曲之妙千古无比,而作曲者胸中之浅陋亦千古无比。此语甚确。”至于“明以来之剧曲,则十九皆说男女之情,幷仙道、林泉亦少”,如谚语所谓“剧曲不离二言,男子落难,女子嫁汉”,爲鉴泉所不取。在他看来,曲之佳,全在“广博易良”,而欲成就广博易良,则义须家常,文须本色。“所谓家常者,事无取于宏大,义无取于高深。盖主情不主智,《诗》教所以异于《礼》《书》《春秋》;主讽劝而不主考征,小说所以殊于史传。悲欢离合之情,人所同具,不必好学深思之士也。”孔季重(尚任)《桃花扇》,虽“字字征实”,然而“非爲南明作史”,而是“寓褒贬考治乱”;此其所以爲佳。汤义仍(显祖)“临川四梦”,则“托于美人香草,以自抒其牢骚旷达,陈义非不深,然非深思者莫能喻,亦只见其诲淫而已”;此其所以不足。[38]
词曲专家卢冀野(前),与鉴泉论学甚契,鉴泉爲作〈曲雅后序〉,以“广博易良”爲论曲之准,曰:“诗以浑蓄爲长,而曲以快显爲长,是亦敦厚与易良之殊也。”以爲“尚隽”与“本色”二端,乃“曲之所独”。又曰:“郑板桥论诗,谓当沈着痛快,直以快爲诗凖,不免乖柔厚之旨”,然而自有其见地。古时有句云:“令德唱高言,齐心同所愿”,可知其“未尝不贵易良,初不因柔厚主文而遂以艰晦爲尚也”。但是这一说法不同于“今日主白话者之意”;白话诗虽兴起未久,却“駸駸入词曲”,趋于艰晦一路,背离了“易良”之准则(按:近时所谓现代诗,去易良更远,当爲鉴泉所不许)。总之,“诗、词、曲三者各有其体,固不能相夺。然曲若盛行,则欲浑厚者爲诗,欲快露者爲曲,词虽存,势殆不能与相埒矣”。但这有一个先决条件,即曲境须能广。即此可见鉴泉之祈向。以此论诗,则以爲“伦情民风可道者多,而前人罕道,欲拓土开疆,应在于是”。曲因其体性,能“以痛快易良之词道伦情民风,其力盖有过于诗者”,此即所谓广博。曲若能广博,则“当益盛益重,不至再被轻爲诗、词之附庸矣”。[39]
以此眼光看词,恐不免稍偏;[40]以此准则论小说,则别有一番精辟之见。
五、小说裁论
“小说”一词,中国传统用法与西方观念颇有异同,而近时论文学史者,对二者的分际往往辨别不清,因而时有淆于名实、进退失据之处。鉴泉思辨力极强,论事条理甚爲清晰,对于当时学界自远西输入的新说,既不深闭固拒,又不盲目跟从。其〈小说裁论〉一篇,即爲一显例。
此篇开首即云:“著述之林,流失而大异于源、名误而淆于实者,莫如小说。”今时言小说者,皆知其“自是一种,不混于他”,然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鉴泉长于流略之学,既“详究史子源流,乃知小说自有本体”,欲论小说,先须明其本体。
小说之名,由来甚早,《汉书·艺文志》列小说家爲诸子十家之殿。既自成一家,必有其原因。明此原因之先,须知何谓“家”?鉴泉以爲,“古之称家,有广狭二义”。“凡著述记数之号”,皆可称爲家,此爲广义。狭义则是“九流十家,各有宗旨,所谓能成一家言者”。“必重主观者”方可当此狭义,“非客观叙述之所可混”。其次须明何谓“说”。说亦有广狭二义。“广者诸子百家之通名”,古时学在王官,“惟守典章”,至战国,官学失守,诸子遂起,不局限于典章,而自立一说,“是皆谓之说,所以别于守故事之学也”。“传说故事,口耳流播,异于史职之书者”,是谓狭义之“说”,“不必覈实,形容铺张,而多甚溢之词”,与“严而期实”的史职之书不同科。[41]
鉴泉因此说道,知“家”字之义,则知小说必须有宗旨;知“说”字之义,则知“质实记事之书不得爲小说”。然而有宗旨者乃子书,“说事者则史之流”,二者显然不是同质,爲何可以连称爲“说家”?鉴泉承章实斋之说,以爲:“古人重事,诸子之宣传其义,少以虚理而多以实事。儒者承孔子之传,其所称道,多是史实。余则大氐采传说而已,故多依托失真。”同时又指出,“失真非其所患”,因爲“彼等以立义爲宗,非以记事爲志,取足以达其旨而已”。韩非书有<储说〉、〈说林〉,“征事明义”;刘向撰《说苑》,“亦杂论议叙述之文”。由是而言,“则诸子皆可称说家”,又爲何独此一家称“小说家”?鉴泉以爲,“小说”一词,正指“说之小者”。《庄子·外物》言,“饰小说以干县令”,即爲一例。儒、道、墨、名、法诸家,“皆有经纬本末而成统系”,乃说之大者。“此外立说者虽有宗旨,而其论短浅丛碎,不能成统系”,与诸家相较,便称爲“小”;既是短浅,“则非真能成一家言”,然而仍有其宗旨,因此附于九流而不入九流之数,“盖几爲九流之賸矣”。九流诸子,“虽皆采传说故事,用纵横之文”,而其论理颇详,说则非其所重。小说家则不同,其论理之文不足,“惟视此说事之词,有以见取于后世”。“诸家皆有说,而是家独以说着”,厥因在此。“向来之著录多混史流于小说”,其故亦在于此。[42]
小说之不同于史流,除“有旨而失实”外,“尚有当究论者”。“一切著述皆当有旨意”,史书自亦不例外。但须知:“史流与小说虽皆述事,皆有旨,而其所重则大异。”史流“以实写客观事实爲期”,以“观势之识”爲旨,是谓“主由客生而属于客”。小说则“以达其主观意旨爲期”,所写之事不过是“证旨之文”,是谓“客由主生而属于主”(按:原文“属于主”作“属于客”,显爲排印之误,玆改正)。鉴泉又指出,一切述事本“不能尽得其实”,史书亦然。另一方面,“小说所书,又岂尽非实?”既然如此,爲何以“失实”别小说于史流?回答是:“史流、小说,记事虽皆有失实,而其志则异。”史之志在求实,其叙述之态度是“严正而崇质”,若偶有失实,乃“生于过误”。小说则志不在求实,其叙述之态度是“扬厉而尚饰”。二者之别,犹如“今俗之官厅报告与市肆平话”之殊。所谓有旨,并非必然是“述一义成一家言”,祇是“有意旨”而已。所谓失实,亦非“全爲虚造及有过误”,祇在“增饰不顾实”而已(亦即虚构并非小说的必要条件)。“惟其有旨,是以失实。”因此,凡“真爲说”者,尽当入于子家而不与史混。至于史部记事之书,则“自当名爲传记”。[43]
小说的义界既明,便可对向来视爲小说之物,作一裁断。以《世说新语》爲例,鉴泉以爲,所谓世说,即“时世之说,犹《诗》之《国风》也”。“史家据事直书,刊除毁誉之词,此则就其毁誉而陈之”,然而“凡书中毁誉之词,皆世之所说,非作者之意”。小说必当有旨,既无作者之意,与真小说终隔一层。《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宋史·艺文志》所著录之小说甚多。“徒观其数,必意小说忽然兴盛”,其实是大谬不然,因爲非小说者滥入不少,而真小说虽未亡而已就衰。“所谓非小说者,凡有三端:一曰记神怪之书,二曰零条之传记,三曰杂碎之杂记书钞。”又,神怪之书亦可分二类,“一爲诞异,二爲鬼神报应。二者皆起于六朝,前者有可入小说者,后者则不当也。”鬼神报应之事,当时人皆以爲具有征验,绝非虚造,其意在明因果,劝善惩恶。“观者虽或不信,而作者固以爲信,非采取传说,扬厉文饰,以达己意之比也。”惟有诞异之书而具作者之旨意者,方可视爲真小说。[44]
鉴泉认爲,真小说在唐代是传奇,宋以后则是平话。曰:“古小说本民间之口语、诸子之賸余。及至东汉以来,诸子衰绝而史流盛广。惟汉晋间名誉风流之传播语林,《世说》所载,可称小说。自余记载,皆是史流。即记鬼神之书,亦本传记而非小说。”唐代传奇之体,乃属别创,虽貌似承继六朝志怪,实则不然。唐世传奇与诗赋,同爲举业,“故其文用诗赋之法”,属骈俪一路,“要不外乎描写纤委而文词艷丽”,与古小说文体显然不同。“凡叙事,纤则必增,丽则必饰,炜晔扬厉。”说之所以爲“说”,端在于此。即使实有其事,实有其人,如此叙述,便是小说,与是否“幻设”无关,而且唐人小说“亦本非尽幻设也”。幻设之寓言,如周树人《中国小说史略》所举〈大人先生传〉、〈桃花源记〉、〈五柳先生传〉、〈醉乡记〉之类,则自古有之,与唐传奇“当别爲二”。韩退之〈毛颖传〉、柳子厚〈蝜蝂传〉等,乃“寓物”之作。退之〈圬者王承福传〉、子厚〈郭橐驼传〉,“则又因实事而发论,与上二者皆不同”(按:“因”,原文作“固”,显爲排印之误,玆改正)。此三类均与唐传奇殊科,“本皆周秦诸子之旧例,旨在议论,不在描写,本非小说,亦非传记。”总之,唐传奇乃诗赋之变体。“古书文简,小说之炜晔扬厉,多在于口,其唐传奇则炜晔扬厉在于文矣。故古小说附于九流,而唐传奇则并于诗赋。”然而二者都是真小说。[45]
至于平话,虽爲旧日论文者所不取,实是真小说,“与纵横家本有关”。明末柳敬亭,“以说书游士大夫间,能以说感左良玉(事见《桃花扇》)”,正是纵横家遗风。鉴泉以爲,话本不仅是“小说正体”,而且“旁啓曲剧”。宋代曲剧,祇有韵文,且情节简略。其后“采话本以爲宾白体,乃大成”。北剧的宾白,正如话本;南剧则袭用“传奇”之名。其间的承袭关系,可推想而知。[46]
唐传奇虽爲真小说,然而“其所取材,则艷情、勇侠居多”,西洋古代的罗曼司(romance)亦是如此。明以降,始有“直写人事”之作。鉴泉指出:“夫人事多矣,而独重此者,其故在于人性。”又说,中国人性,南北不同,因地气而判分,有刚柔之异。“东南之气过则爲淫,西北之气过则爲杀。人情之激烈者,亦莫如欲爱与暴怒。”因此,“市井之所乐闻者,亦惟诲淫诲盗之书”,《水浒》、《红楼》乃其标识。(按:鉴泉论史,主纵横二观,纵观乃时风,横观即土风,故其论文学,亦多注意时代与地域差异之影响。)胡适曰:“近世白话小说可分南北两组,北方评话小说,南方讽刺小说。”鉴泉认爲:“若论南北民风之别,则不如是。”北方固是重侠义,“南人则不以讽刺爲长”。南风的特点,实在一“淫”字。开其先者乃《金瓶梅》诸书,“《红楼梦》之作者虽北人,而染南风,所道亦居南方之事”。[47]由此可见,鉴泉论小说,与今人大异。以《水浒》而论,鉴泉对于金人瑞、王仕云的评点,颇不赞同,以爲此书其实未必有多少寓意,曰:“此等书本闾里所传,作者非必有宗旨。金、王所举微文隐义,皆读者所见而已。”[48]而且《水浒传》所描写者,主要是“闾里之侠”,所旁及者,“仅官吏、胥役、市侩、倡家”。“近日小说,内容较广”,但“多偏于妇女”,以取悦于俗人。凡此皆可见其取材之不足。[49]
鉴泉所最爲推重者,乃《儒林外史》,以爲“自有平话以来未之有”。“全书眼目”,则在“功名富贵”四字。咸同间中兴名臣沈文肃(葆桢)及朴学大家张啸山(文虎),皆“好读是书”。“文肃善判事,论者以爲是书之助。啸山好坐茶寮,人或疑之,曰:‘吾温《儒林外史》也。’”鉴泉以爲:“其书所列武将、贵游、妇女、僧道、医卜、农商、方士、剑客、流民、胥役、奴婢、娼优,无所不具,而士尤多。八股腐生、斗方名士,皆爲可恶,而名士多诈欺,腐生反诚实”,故书中特著名士之丑。今人以爲此书深恶八股,其实最厌恶的是名士。“书中备载杂流,而独名‘儒林外史’,乃深责儒者”。而儒者之所以如此卑劣,全因“功名富贵”而起,故此书“备着五伦之义,以明重轻”,并注意于礼乐教化。全书“至精之义,尤在辨别德器”;所写上中下各色人物,“纯驳浅深高下,在于毫厘”。[50]鉴泉推重此书,除意旨以外,还在叙事之妙。认爲“近人论小说者,取西洋大部之法,注重结构,嫌是书爲松散”,然而“是书叙事,由此牵彼,随叙随终无归结,一囘亦完,十囘亦完,使读者无所牵系,斯得行云流水之乐”。须知“小说平话之妙,在直书其事而褒贬自见,描其情状声口,读者自得之于言外”。《儒林》全书,“无一议论,借此骂彼,以彼形此”,是谓“激射之妙,亦不待议论”。[51]
“近世西方,小说盛行,于人生无所不谈”,而中国向来的小说,“乃仅述仙鬼勇侠艷情之事”,“两方相较,斯爲陋矣”。鉴泉因此发问道:“夫同此人生,同是社会,才人文体,多且过之,何爲皆不留意于此?此体独不发达哉?”回答是:“盖有之,而人未察耳。”可说中国长篇小说不发达,但不可说短篇亦不发达;可说无如西方描写之细,但不可说“无如其结构之精”。鉴泉认爲:“西洋之文学,初爲史诗、讽刺诗,皆说人事。后变爲悲剧、喜剧;剧以浑一爲尚,纵不能远及前后,横不能广及环境。故由故事而变之罗曼司。及近世,长篇短篇小说代之而兴。既有小说,诗遂但爲写感抒情之用,罕复叙事矣。”中国的情形则不同,“诗本兼叙事”,如《诗·大雅·文王》诸篇及〈焦仲卿妻诗〉、〈木兰词〉等,亦犹如西方的史诗。其后之诗,则“局于写感抒情”。“及至中唐,承乐府之绪而恢扩之。七言歌行广说人事,实与彼之短篇小说同其体用。”至于传奇小说,则仅如西方之罗曼司;“既有叙事诗,传奇遂衰。”[52]
鉴泉自谓,因嗜读叙事诗而嗜读西方短篇小说,二者读法相同;既读此类短篇小说,愈觉中国叙事诗之妙,因其作法相同也。此类诗以歌行爲多,“唐以来作者甚盛,往往功不深,名不着”。其所以可采,乃在“题材实而情感真”。西方小说之盛,亦由于此。然而“今之讲文学史者”,徒知津津艷羡于西文,“而于此忽焉不加意”,一说到中国小说,仅知举施耐庵、曹雪芹、吴敏轩(敬梓),“以与司各脱、迭更司、都德相抗,何其疏与!”他于是“略举数篇以示例”:“写民间疾苦者”,如杜甫〈石壕吏〉、〈羌邨〉、〈兵车行〉,白居易〈折臂翁〉、〈卖炭翁〉,元李思衍〈鬻孙谣〉;“写伦常之情家庭之事者”,如清郑珍〈题书声刀尺图〉,郑板桥〈孤儿行〉、〈后孤儿行〉:“写风俗者”,如汉乐府〈羽林郎〉、〈董娇娆〉,王建〈羽林行〉、〈镜听词〉;“讽刺者”,如杜甫〈丽人行〉,清田茂遇〈孤儿行〉,金和〈初五日纪事〉;“凭吊感慨者”,如杜甫〈哀江头〉,元稹〈连昌宫词〉,白居易〈琵琶行〉;“写琐事者”,如乐府〈陌上桑〉、〈妇病行〉,杜甫〈茅屋爲秋风所破歌〉,清江湜〈峄县有作〉;“止写一时之景者”,如韩愈〈山石〉,江湜〈岸旁〉。他以爲,凡此诸作,“核之近世批评家所论短篇小说之原理、法式,无不合者”。而且“不独叙事诗爲然,即短章亦有之”,如清查慎行之律诗,“倘依其次第,衍爲散文,非近世最精之短篇乎?”又说:“以上所言,皆写断片者也,若描写整体之作,诗之近于传奇小说者,亦复甚多。”〈焦仲卿妻诗〉、〈木兰词〉之后,如白居易〈长恨歌〉,清胡天游〈李三行〉,王闓运〈李青照妻墓下作〉(按:原题作〈拟焦仲卿妻诗一首,李青照妻墓下作〉,〈小说裁论〉“青”误作“清”,玆改正),金和〈兰陵女儿行〉,“并皆佳妙”。至于王世贞之摹古乐府,吴伟业之长庆体,“虽事鲜曲折,非如小说之描写,要皆中国仅见之史诗也”。[53]按:鉴泉此一见解,新颖而精卓,向未有人道及,可见其学问与思辨的功力。
鉴泉治学,志在经世,其所以重视剧曲与小说,以贴近现实生活、觉世牖民爲尚,乃在有见于这两种文学体裁的社会教化功能。此爲其文学观的一大特色,即摆脱了旧时士大夫的雅俗偏见,注意于社会下层的文学以及精英文学之普及于下层。光绪三十一年五月二十七日(1905年6月29日)《时报》刊载〈论小说与社会之关系〉上下二篇,主张以小说开通社会风气。上篇提出三解。一是:小说须有味兼有益。有味而无益,无与于开通社会风气;有益而无味,虽其心可敬,而无与于小说之本义。二是:欲小说之有味有益,提倡小说者必须“善察社会情形”。三是:“小说之所以有益于社会者,爲其能损益社会之过不及而剂之于平也。”下篇又提出二解。一爲:“当补助社会智识上之缺失”。二爲:“当矫正社会性质之偏缺”。[54]鉴泉致力于剧曲、小说,与晚清以来此一风气有关,其有进于清末维新诸君者,乃在秉承先秦哲人的理想,并不全以西方观念爲准绳(按:此爲鉴泉治学的基本精神),自其推重《琵琶记》,不取《水浒》、《红楼》(按:其对《红楼》的看法,似或稍隘)诸事可见。
(原载《古代文学理论研究》二十七辑,2009年)
【注释】
[1] 有关刘沅思想行谊及刘门教,请閲马西沙、韩秉方《中国民间宗教史》第三十二章(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页1351-1384。
[2] 见皇侃《论语集解义疏》卷六,《论语注疏及补正》(台北:世界书局,1990年,影印本),页108-109。
[3] 《汉书艺文志通释》卷首,《张舜徽集·广校雠略、汉书艺文志通释》(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页167。
[4] 《文学述林》卷一〈文学正名〉,《刘咸炘学术论集·文学讲义编》(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页3。
[5] 《国故论衡》中卷〈文学七篇·文学总略〉,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页38。
[6] 〈文学正名〉,页4。
[7] 同上。
[8] 同上,页4-5。
[9] 同上,页5。
[10] 同上,页6-7。
[11] 同上,页7。
[12] 《现代中国文学史》(台北:明伦出版社,1972年,影印上海世界书局民国二十六年增订本),页1。
[13] 《文学述林》卷四,〈陆士衡文论〉,页108-111。
[14] 《文学述林》卷一〈论文通指〉,页8-9。
[15] 同上,页8-9。
[16] 同上,页9-10。
[17] 同上,页10-11。
[18] 《缪钺全集》(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二卷《冰茧庵古典文学论集》,页220-221。
[19] 〈论文通指〉,页12。
[20] 同上,页12-15。
[21] 《外书》卷一,《推十书》(成都:成都古籍书店,1996年),第一册,页632-634,635。
[22] 〈文体演化论辨正〉,《文学述林》卷一,页25-27。
[23] 〈文变论〉,《文学述林》卷一,页15-16。按:“复古者所复”后,原书衍“者”字,玆删。
[24] 同上,页16-17。
[25] 同上,页17。
[26] 《啓功丛稿》(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页384。
[27] 〈文变论〉,页17-18。
[28] 同上,页18-20。
[29] 〈从章太炎说到康长素梁任公〉,《吕思勉遗文集》(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上册,页399-400。按:此文原刊于1946年1月《月刊》第3期。
[30] 〈文学批评之标准〉,上书,页487(“求其真足当……”,原书“足”作“是”,显爲排印之误,玆改正)。按:此文原刊于1935年《中国语文学研究》。
[31] 〈文变论〉,页20。
[32] 《文学述林》卷二〈曲论〉,页58-59。
[33] 同上,页60。
[34] 同上,页59-61。
[35] 《右书》卷二,《推十书》第一册,页228。
[36] 同上,页229-230。按:《汉书·食货志》云:“理民之道,地着爲本。”顔师古注:“地着,谓安土也。”是爲鉴泉所本。“地”,原文作“他”,显爲排印之误,玆改正。
[37] 同上,页234。
[38] 同上,页61-63。
[39] 同上,页67-68。
[40] 按:缪彦威先生论词曰:“诗能言文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文之所能言,则又因体裁之不同,运用之限度有广狭也。诗之所言,固人生情思之精者矣,然精之中复有更细美幽约者焉,诗体又不足以达,或勉强达之,而不能曲尽其妙,于是不得不别创新体,词遂肇兴。”又曰:“词之所言,既爲人生情思意境之尤细美者,故其表现之方法,如命篇、造境、选声、配色,亦必求精美细致,始能与其内容相称。”见其〈论词〉,《诗词散论》(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页54、56。此文亦收入《缪钺全集》第三卷《冰茧庵词说》。按:此说甚谛,爲鉴泉之论所未及。
[41] 《校雠述林》卷四,《推十书》,第二册,页1705-06。
[42] 同上,页1706。
[43] 同上,页1706-07。
[44] 同上,页1709-12。
[45] 同上,页1713-15。
[46] 同上,页1717。
[47] 同上,页1722-23。
[48] 同上,页1718。
[49] 同上,页1721。
[50] 同上,页1719。
[51] 同上,页1721。
[52] 同上,页1723-24。
[53] 同上,页1723-26。
[54] 引自《东方杂志》(光绪三十一年八月),页163-168。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