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是我们回家的路 作者:李辉 来源:《人民日报》(2016年04月13日05版) 时间:孔子二五六七年岁次丙申三月初七日乙丑 耶稣2016年4月13日 慎重更换地名,就在于对地名有情感。这种情感,是个人的,是家族的,更是地方的、民族的。诸多地名情感的滋生、蔓延与丰富,才构成一个民族的文化自尊 前不久,国务院第二次全国地名普查领导小组办公室,在北京召开了加强地名文化保护暨清理整治不规范地名工作会议。民政部部长特别强调了地名的文化传承和对中国历史文化的尊重,点出了地名频繁更换的症结所在。 地名如人名,与生于斯长于斯的一代又一代人息息相关。地名,承载丰富的文化信息,接续千百年的情感传承,不会随时间推移而消失。一个长期形成的地名,其实就是那个地方的符号,是那个地方所有人情感所系的标志。即便远在他乡,人们也永远不会忘记故乡名字。我们常说珍爱乡愁、寻找乡愁,这乡愁,就融在地名中。 曾听某省的民政厅干部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位老兵到了台湾一直没能回到大陆,身体不好不能回到家乡,就让孩子回来寻根,找他生活过的地方。孩子归来,根据地名按图索骥,却难以找到,原来这个地名早已消失。最后,找到民政厅,翻阅档案,才找到原来的地名。这位老先生写信来感谢民政厅同志,并说:“你们经济发展得很好,建设也很好,但是地名不要改。地名是我们回家的路。” 地名,我们回家的路。说得多好!地名,在海内外华人眼里,在所有寻找乡愁的人们心中,就是一条回家的路。即便不在这里出生,那也是祖辈的根,后代依旧将心底的那份乡愁,与那个遥远的地名联在一起。为《志愿军战歌》谱曲的周巍峙先生,曾任文化部部长、全国文联主席,他爷爷那一代逃荒离开徽州,虽然周巍峙没有在徽州出生,但徽州一直在他心中。他的儿子周七月说,父亲一直想找到徽州的家乡,并且认为徽州地名被黄山替代,是一大遗憾。他根据父亲提供的堂号,前往徽州,找到了祖辈生活过的村庄和祠堂。去世两年之前,周巍峙在妻子陪伴下,终于回到徽州祖籍所在地,了却心愿。踏上这条回家的路,他等待了90年。 回家的路,到底有多远?有多近?对于所有人,远与近,在乡愁中,在梦中。 地名的替换与取消,显然需要慎之又慎。尤其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地名,早就成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存在于史书、碑刻、文学经典之中。如果轻率地将之更名,多少文化信息会被消解。陕西汉中的勉县,是武侯墓和武侯祠所在地,因汉水称作沔水,历史上曾叫沔县。上世纪50年代初,因考虑到“沔”字不好写,便改为“勉”。汉水流至湖北,一个县叫沔阳,和沔县的“沔”是一个字。前些年改名叫仙桃市。远远近近的人,都熟悉沔阳三蒸、沔阳花鼓戏,可如今,一个“仙桃”,令“沔阳”失去了多少历史内涵。 说到襄阳,会想到王维的“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想到杜甫的“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说到荆州,会想到“大意失荆州”;说到衡阳,会想到高适的“衡阳归雁几封书”;说到徽州,会想到汤显祖的“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试想,如果将“襄樊”“荆沙”“黄山”在诗句中予以替换,今人与后人的感受,又该如何?幸好衡阳、泰安等地名依然安在,不然,多少经典诗词,将从此失去地名带来的历史内涵和美感。 慎重更换地名,其实就在于对地名有情感。这种情感,是个人的,是家族的,更是地方的、民族的。诸多地名情感的滋生、蔓延与丰富,才构成一个民族的文化自尊。在更换地名之际,我们需要敬畏文化,敬畏历史,任何一个地名,都是在悠久历史中形成。“邯郸”这个地名,延续两三千年,不是依旧与人们同在吗? 当然,不是所有地名都必须恢复旧名称,但像“徽州”这样重要的历史地名,不妨考虑恢复。毕竟,没有“徽”,哪来“安徽”?全国第二次地名普查,无疑给了我们一次新的契机。通过普查,来一番梳理,让中国的地名更具有历史沿袭性、更富有传统文化特色,让新起的地名更能体现中文之美,更有丰富内涵。当然,这需要各地政府,有勇气面对过去。 珍爱地名,回家的路,再远,也很近。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