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有一个好处,就是总能给我们这些读书人制造出一些话题来,比如今年是虎年,我们就有了一个谈虎的话题。借机做一点关于虎的文章,谈一谈老虎精神,也算是为今年的天下“虎变”助助“虎威”吧。 一 世人常以“龙的传人”自谓,且将自己的文化称之为“龙文化”。但殊不知在中国文化中,“龙”与“虎”是并称的。没有虎文化,龙文化就不完整。所以在我们的龙文化中,许多象征意义与习俗、神话传说与宗教信仰无不打上龙虎并列的铬印。比如天象,传统文化将天上星辰归纳为龙虎二形,北斗七星的斗柄指龙首,斗杓指虎尾;春秋时期,人们又星空分为分别由七个星座组成的四象,即东方龙,西方虎,南方鸟(朱雀),北方龟(半龟半蛇的传说动物),它们就是所谓的“四灵”。在曾侯乙墓出土的文物中,我们就能看到这些形象。可见,与“龙”一样,“虎”与我们中国人的生活息息相关,自古以来,它便是我们中国人的生活与文化的重要构成元素。 语言是文化的家。由于虎已经构马传统文化的重要元素,所以在我们的语言中,与老虎有关的成语可谓俯拾皆是,其中有一些充满哲理。比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人们常以之比喻不亲历险境就不能获得成功,而毛泽东则在自己的著作中,用它来说明认识来源于实践的认识论道理;又比如“风从虎,云从龙,”人们常用它比喻事物之间的相互感应,而它实际上还可以用它来说明事物是相互联系的系统论原理。 此外,像“帮虎吃食”、“藏龙卧虎”、“初生牛犊不怕虎”、“虎生三子,必有一彪”等等,都是我们常用的有意思的成语。 所有这些成语都无不假设虎是勇猛与肃杀的象征。是的,从周朝起,古书便以虎形容威猛,特别是军队与士兵,称为虎贲或虎臣,并在头盔、兵器及刑器上雕饰虎纹;战国时期的兵符(军令)呈虎形,世称虎符;后世将军营又称虎帐,在战场上,中国人认为虎最能代表腾腾杀气与肃杀之意。 或许是因为如此吧,民间将“虎”当作“西方秋季之神”的象征,它人面、虎爪、白毛、手里握著钺(刑具),是为天之刑神。所以秦汉之际,“白虎”代表着凶神,似乎有了不吉的名声。据说命犯白虎不是好事。但是至迟从东汉起,民间信仰已经有了虎能噬鬼的传说,并且采用虎画作为驱鬼辟邪的工具。如人们在门板上画虎、饮虎皮灰烬、或挂虎爪在身上御凶,这样就有了老虎镇邪保安的形象。这一形象早已深入民间,所以,寺庙的虎壁(虎堵)、虎型石敢当、虎碑、虎令符、辟邪虎头像,乃至剪纸、刺锈、香包、面虎、布偶、被枕、衣鞋等等,都是将虎当作百姓的保护神。抵挡恶运与灾祸,可求虎的协助。民间尤其相信虎对儿童有保护力量,虎鞋、虎帽、虎枕、口围以及放在枕边的虎布偶,都是中国长辈对晚辈的最深祝福,他们希望儿孙们像虎一般强健敏捷。 在中国文化中,与龙一样,虎是“正神”。 二 因为虎是勇猛与肃杀的象征,所以世人常以“恐惧”的心态谈虎,并且认为“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其实,这是错觉。 从人的角度看,老虎的屁股摸得摸不得,并不取决于老虎,而取决于人自己。《易经》告诉我们,虎以怎么对待你,完全取决于你对虎的行为方式。《易经》之“履”卦说:“履,虎尾不咥人,亨。”用我们现在的话讲就是“踩着老虎尾巴,老虎不咬人。亨通。”当然,“踩着老虎尾巴,老虎不咬人”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人“素履往,无咎”,即穿着朴素,心地纯洁,谨慎行走。倘若有人自以为是,“眇能视,跛能履”,即眼睛不好而偏要强看,脚跛了却偏要行走,以此趾高气扬的方式踩着老虎尾巴,老虎必然咬人,那么,结果当然是“履虎尾咥人,凶。”透过“履”卦的字面,我们不难得出一个结论:老虎咬不咬人,完全取决于你对老虎的方式。你以纯洁的心地谨慎地行走,老虎就不咬人;而以趾高气扬的心态踩虎尾,老虎就咬人。所谓凶吉,不过是行为者所预设的结果而已。这里面包含了一个深刻的哲理:理性所洞察的只是它自己按照预定的方案而显现的东西。这个被康德称之为在认识论上引起了“哥白尼式革命”的哲理,强调了人对于对象的主动性,即强调了人才是自然的立法者,因而他们在宇宙间居于王者的地位,这其实就是一种“老虎精神”。只不过,按照康德的说法,这种老虎精神并不源于老虎,而源于人,是人加之于虎的。老虎本身是否具有我们这里所说的精神,我们无从知之。我们所知道的就是自己在为对象立法,是我们自己赋予了老虎以精神。 然而如果我们以虎观虎,那么虎的确是王者。《风俗通义》:“虎者阳物,百兽之长,能执搏挫锐,噬食鬼魅。”苏辙《湖阴曲》:“老虎穴中卧,猎夫不敢窥。”王恽《赵邈龊虎图行》:“耽耽老虎底许来,抱石踞坐何雄哉。” 或许有人说,狮比虎厉害,其实不然。某市一开放式动物园曾发生过东北虎咬死非洲狮的事件。某夜,分隔狮虎笼的闸门因故障打开了,支丛林原则的支配,实力相当的食肉兽相遇后要么互相退让,如果没有退路就必须背水一战,结果,当工作人员赶到现场时,非洲雄狮已倒毙在虎区正中央!经调查,非洲狮是经充分准备后入侵虎区的,但结果却是让东北虎一击致命,东北虎首次攻击就击中非洲狮的咽喉要害,根本没给对手还手的机会!击毙对手后,东北虎还拖着比它重一倍的狮子走了30多米。 看来,老虎确为“兽中之王”,难怪有人说,汉语中的“王”字,就是对老虎前额斑纹的摹写。虎之为神,是天生的王者。 “狐假虎威”这个成语,如果去其贬义,那么,它剩下来的意思当为:狐狸想要成为“百兽之长”,当打老虎的旗号,老虎的旗号才是范式天下的“大旗”。 三 人们常将虎与狼并列,如谓“如狼似虎”、“虎狼之师”。我对此不能苟同。 狼虽然似乎有虎一样的凶悍,但二者更多的是不可并列性。因为狼在凶悍的背后还潜藏着一种为人类所不齿的狗性。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在动物演化过程中,狼可以变成狗,狗实际上是被驯化了的狼的后代,是在大约1.5万年前从东亚狼进化而来的。中瑞科学家组成的研究小组搜集了来自欧洲、亚洲、非洲和北美州的654只狗的DNA样本,分析了它们体内通过母系遗传的“线粒体DNA”遗传物质的碱基排列,它们拥有几乎相同的基因,追踪其血统,结果都指向最初的几只母狼。狼虽然不是狗,但狗却由狼而来。可见狼具有可驯化性,也就是具有狗性。经过驯化而变成狗的狼,就是一种“势利动物”,我们随州人说“狗子眼睛认人”就是指这种势利性。如走狗,“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如叭儿狗,只是以伶俐的皮毛获得贵人豢养,为阔人、太监、太太、小姐们所钟爱。 而老虎具有王者的风范,其“领袖天下”的性格使得它是独立独行的。这一点在其捕猎技巧上充分地体现了出来。虎之捕猎,向来是独来独往,体现了“一”的风范。而且在演化过程中,它没有变成狗类势利动物,始终居于食物链的终端,象、牛、野猪、鳄鱼、豹、熊皆为之餐。 人们常常讲,虎性难驯。难在何处?难在虎可驯百兽,却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驯它。可见将“领袖天下”的“虎性”与可以驯化的狼性并列在一起,说什么“如狼似虎”,“实在是太“那个”。其实,也有人将虎与狼区别开来了。例如成语中有“画虎不成反为犬类”的说法,从动物学的角度“犬类”就是“犬科”,而狼就是这个科中的“科员”,这样看来将虎与包括狼在内的犬类混为一谈,其实是错识的。 四 我们的传统文化非常重视“老虎精神”,视其为改革的动力。例如《易经》中的“革”卦就是关于变革的,它强调变革时机的重要性,应该待机而动。时机不成熟,要耐心等待;最佳时机到了,就应该“大人虎变,未占有孚”。意思是说,大德大才的变革者要像老虎一样推行变革,不必将改革希望寄托于偶像,不必占筮。三十多年的改革经验告诉我们,没有决定改革命运的偶像。因为从老虎精神来看,虎本身就是百兽之偶像,而没有什么其他的偶像可以支配它,---它本身就是“执搏挫锐,噬食鬼魅”的王者。改革者锐意为世事立法本身就是改革。 当然像老虎一样进行锐意改革并不是任意恣为,而是要讲究策略的。策略是改革能否成功的生命线。老虎征服对象是很讲策略的。说到老虎的策略,我们不能不提及柳宗元的《黔之驴》。《黔之驴》是柳宗元《三戒》中的一篇。写的是一头驴被一只虎吃掉的故事。黔地本无驴,但有好事者却弄了一头入黔,可到后并没有什么用处,便把它放置在山下。老虎初见此大物,把它当作了神,隐藏在树林中窥探之。而后小心谨慎地接近它。有一天驴一声长鸣,老虎认为驴要咬它,非常害怕,远远地逃走。然经反复观察,老虎发现驴除了叫声,好像没有什么特殊本领。又靠近它,前后走动却不敢和驴搏击;再靠近,冲撞冒犯它,驴发怒了,就用蹄子踢老虎,如此而已。这时,老虎对驴有了一个本质性的判断:驴的本领只不过如此罢了!据此判断,他开始了行动——跳跃起来,大吼一声,咬断驴的喉咙,驴终于成了虎的盘中餐。 柳宗元写这个寓言的本意可能是要告诉人们,貌似强大的东西并不可怕,只要敢于斗争、善于斗争,就一定能战而胜之。但是一个寓言在不同的解读视野中可能会显现出不同的寓意,比方说,在我看来,这篇东西就含有丰富的策略智慧:在战略上,虎虽然是执搏挫锐的王者,但是在战术上,它对对手仍然是高度重视的,从不同的方面观察、试探对方,从而形成一个本质性的认识,然后据此采取行动以战胜对方。你要战胜对方,你就必须了解对方。老虎吃驴之前,将驴当作神物来研究,可见它对于对手是多么地重视。所以,大人虎变包含着研究对象以采取行动的策略智慧。 2010年改革的攻坚之年,充满了未知数。面对充满未知的改革道路,有人祈福于偶像,将偶像修得高高的。在偶像面前显得矮小的人们,竟然忘记今年是虎年,是老虎精神大行于天下的改革之年,因此和祈福于偶像的们相反,我们要重复老祖宗的话:“大人虎变,未占有孚”。当然我们的改革,就其对象的复杂性而言,远非研究老虎研究黔之驴那么简单,这就需要我们对改革对象做出更精细的研究,然后制订策略取得成功。 王文虎 汉网论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