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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清宫迎春，悬春帖子；宫苑的春帖子，可以上溯到北宋。它并非春联，春联是在除夕为辞旧岁迎新年而撰书、张贴的，春帖子是为立春应景制作的。两者的区别自然还有，此乃明显者之一。 春帖子写的是五七言绝句，因而是帖子诗的一种，或曰帖子词；行于端午者则称为端午帖子，同言并提时合称春端帖子。明代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有云：“按帖子词者，宫中粘贴之词也。古无此体，不知起于何时。第见宋时，每遇令节，则命词臣撰词以进，而粘诸阁中之户壁，以迎吉祥。观其词乃五七言绝句诗，而各宫多寡不同，盖视其宫之广狭而为之，抑亦以多寡为差等也。然此乃时俗鄙事，似不足烦词臣，而宋人尚之。” 称作帖子，指词臣撰写在书帖上进呈，犹如大臣奏本之书于奏帖上；“帖”字尽管也有“粘贴”的义项，但帖子词一般写于绢，张挂壁间或门楣上，过后取下收存，粘贴后再揭取则不免会受损伤。 不仅在岁时节令的应景上，而且在体式上它也有区别于春联。徐师曾说得很对：“其词乃五七言绝句诗。”春联用对句，上下联同位置字序的词语必须词性相同、语意相称、平仄相反，帖子词则按绝句体式，无须两两相对。清代赵翼《陔馀丛考》说，宋时欧阳修、司马光集内皆有帖子词，“《丹阳集》载春帖子词尤多。”他举苏颂（子容）《丹阳集》中的一首：“苏子容云：‘璇霄一夕斗杓东，潋滟晨曦照九重。和气黄风摩盖壤，竟消兵甲事春农。”此诗归结到“春农”，诚然切合立春时令，可又只是借新春景象以颂圣德。 赵翼引述苏颂之后，又引邓润甫（温伯）、蒋子奇（颖叔）、梁群贶春帖子诗各一首，说它们“皆庄丽可诵，见太平景象”，尽管过甚其词，但没有称赞诗艺；后来张培仁《妙香室丛话》照录赵翼所引苏、邓、蒋三诗，作为“翰苑春帖子有绝佳者”的例证，不免是乱捧那些捧场诗了。 宋元明清，帖子词相沿不废。明成化年间编修黄仲昭、检讨庄昶不肯写，上疏论列，宁愿丢官而去。清代乾隆帝最为起劲，亲自撰写，“御制春帖子发和”（张祥和《关陇舆中偶忆编》），此举迹近逼迫臣下奉和。乾嘉时嘉定吴振棫《养吉斋丛录》云：“进春帖子，为内直诸臣事”，内直诸臣指军机大臣、南书房行走（自大学士至卿贰凡在皇帝南书房供奉者俱称翰林）；“进春帖子，军机为一折，南书房为一折，人各五绝一、七绝二，书名于下。届时同至懋勤殿置折于案，行叩头礼，内监捧以进；旋各赐笔二十支、硃二十锭、五色绢笺二十张、硃红描金绢笺五张。”限定在立春前若干时日进呈，“置折于案”的“折”也是书帖。《养吉斋丛录》又记：“立春制春帖子，……嘉庆间，每岁作三绝句，如旧式，亲书小轴，悬养心殿东暖阁之随安室，易旧岁者藏之。乾隆、嘉庆御制，又有端午帖子、中秋帖子。”乾隆既始作御制帖子，又创立中秋帖子，此为前代所无。 并不擅长此道或者懒于动脑者，请人捉刀的事也有。道光时内阁中书、松江华亭县人张祥和就曾替文渊阁大学士蒋攸铦（砺堂）代作奉和道光帝的春帖子，他在《关陇舆中偶忆编》中叙及此事，说：“中有句云：‘若论万家春帖子，十行宽诏是誊黄。’诸老以为新特。”誊黄，是用黄纸誊写的诏书，在这诗里即指“宽诏”，意谓若说万家期盼的春帖子，就是黄纸誊写十行颁下的宽大仁厚的恩诏。何以有人称之曰“新特”呢？因为此诗向皇帝献上的谀词，不那么直白，而是曲折见意，奉承得让皇帝更舒服。 皇帝要臣子进帖子词，原是要听赞歌；臣下进呈春帖子及其他节令帖子词，与其说是应景，还不如说是应酬，应酬的对象不言而喻。徐师曾称之为“此乃时俗鄙事”，大可玩味。 王尔龄 文汇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