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老越不安分的李欧梵在美国四十余年,只出版了三本书,那时他正年轻,头顶上戴着哈佛博士的帽子,如果他不在七秩之年写了《我的哈佛岁月》,恐怕没人知道他以前做过些什么,写了些什么。他的学术文章大家早已经忘记,也不见他的学生殷勤地回忆受教的往事,倒是他的《狐狸洞话语》,让读者认识了他的风趣。大家由此都知道他是学者,依稀觉得他的学术与中国文学有关,还听说他近些年来受聘为香港科技大学客座教授。如果说命运吊诡,那香港应该是他的风水福地。来香港后,他的写作如滔滔江河一泻千里。这不,正在策划出版中的他的作品系列,就有十四册。到底是美国人压抑了他,还是他一回到中国的土地上就灵思泉涌,别人猜不透,他自己也说不清。 《中西文学的徊想》谈的是中国现代文学,从“五四”到鲁迅,从昆德拉到马尔克斯,一个都不想漏,一个都不能少。中土西方,不留神就搅和在一起,虽没有激起大波澜,却在对撞中互补。书里写的是中国现代文学,目光仍只限于台湾地区,以偏概全在所难免。钟理和、王祯和、陈映真、白先勇、陈若曦这些台湾小说家的名字一排开,你就知道他的研究方向。 本来徊想就如同散步,想往哪走就往哪走,没有事先的预定,不须挖空心思,在放纵中独立成篇,可奇怪的就是没走到内地。大概是在美国接受教育和生活的时间太长,他的中文写作在文字阅读上,会让读者觉得那是白开水,平淡随意,点到为止,从不深入,更不细化。 让你看到他浅尝即可的研习功夫,领教他的信马由缰。文字这么清淡,估计他口才不好,所以李教授的论述都少不了“我”字:“我的分析仍嫌粗糙”、“我还有一个不成熟的看法”、“我本来对塞佛尔特一无所知”、“还有一点我要提出来的”等等,在自己的文章里不断地自我认识,反倒像不小心站错了队,一定要申辩自己的清白,怕别人有混淆的可能。这样一来,白开水中难免带些青涩,将读者挡在自己阅读的愉悦之外。 不过李教授的“我”也有很到位的时候:“我认为‘五四’文学初期的浪漫遗产应该重新鉴定,今后的作家应该扬弃它的情绪波动,甚至感伤的一面,也应该反对‘五四’文人的那一种‘文如其人’———因而就‘因人废文’或‘因人捧文’———的作风,鼓励作家凭一己的良心去写作,作品的价值更重于作家。”立论和阐述都很大气。又有这样的“我”:“我认为以情求道的主人翁虽是宝玉,但真正体会到‘情’的深度的人却是黛玉,换言之,黛玉生有异禀,情发自一己的心灵,不必他求,而宝玉虽体会到黛玉的异禀,却不能完全了解黛玉内心的痛苦。”听起来情真意切,品嚼也颇有滋味。但待要细读下去,你会发现一些故事被他写得支离破碎,而一些情结又使他耿耿于怀,让你放不下心去,同时又提不起劲来。这到底是功夫老到,还是童稚未脱,就只待乱花入眼,任由他人评说了。 先“欧”化,才能听到东方的“梵”音。李欧梵给自己拆字,也给读者拆开文学思想。如果从历史的角度看中西近现代文学,《中西文学的徊想》以轻松简单的叙述,直抒阅读与比较的独特感受,还有一些散漫的思考。至于伍尔夫、萨特、托马斯·曼、乔伊斯和劳伦斯,谁该被追捧或是被贬低,就留待读者自己斟酌了。(书评人杨小洲 ) 《中西文学的徊想》 李欧梵著 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年11月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