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7日,新编绍剧猴戏《真假悟空》进京,使足了声、光、电各种现代手段:水帘洞用的是真水成帘,观音、悟空都能悬在空中表演,舞台上几乎没断过烟雾,真个如梦似幻,把观众看得是不知今夕何夕——这且罢了,内容上的突破更令人回味:增添了孙悟空对自己在取经中所应担负的责任的思考,着重刻画了其心理挣扎;剧中大圣是靠着自己的智慧、勇气和奋斗揭穿假悟空的面目,而不是原著中的仅仅依靠佛祖的法宝。 据了解,此剧获文化部文华新剧目奖。演出时观众席上不时爆发的掌声也是对其成功改编的肯定——对于“经典改编”这个近期的文化热点,它无疑是一面镜子。 改编改编,既是改,就得和原著不一样,就得求新求变。求新求变并不难,难就难在在变化中如何坚持,在追求新颖中如何面对旧作。这是无法绕过的问题。 愚以为,从目前存在的现状看,经典改编大概有三种套路。不揣浅陋,试加以评点: 立足经典,往深里挖掘。这种改编在本质上是对原著精神的一种坚持,希望对原著精神内核进行更深挖掘。《真假悟空》当属此例。孙悟空潜意识层面的思想斗争,在观音点化下用“超我”压服“本我”,这在原著中不过寥寥几笔,语焉不详,此剧进行了展开,浓墨重彩;至于凭借自身的力量战胜妖怪而不是依靠外力这一重大剧情改变,更符合原著中孙悟空不服输、敢战斗、有智慧的性格特点和行为特点。它虽是对原著中动辄就搬救兵的模式化的一种突破——一个搅得整个天宫不宁、各路神仙包括观音都拿他没办法的齐天大圣,结果到了取经路上稍遇到一个厉害点的妖怪就得找外援,并且还一找就灵,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模式,苛求古人地说,这也是作者思维和笔调有失简单的地方——但在更深的层面是对原著精神的尊重。 还有一种套路,是借助经典,浮光掠影。处于经济利益或者其他的考虑,很多人喜欢站在巨人的肩上,站在巨著的肩上。这一派的“受众意识”倒是很强烈,知道市面上流行什么,立马就迎合——只要能拿出好东西,这些似乎无可厚非,但问题是他们不太拿得出来。比如,有一种路子是这样的:现在大众口味喜欢人性化、个人化得多一点,那就直接往经典作品上贴“人性化”标签。并且对人性化的理解非常片面,基本拘泥在打情骂俏、儿女情长层面。在一次研讨会上,一位老剧作家说,“七情六欲是人性,革命者抛家舍业的责任感也是人性,而且是更纯净的人性!”——信哉斯言,人性的内涵是非常丰富和复杂的,不能以新的简单化来取代旧的简单化。极“左”时期的“高大全”、“三突出”是公式化、概念化,但不等于理想主义就压根不存在,超越功利的绝对利他主义就不存在,更不等于英雄人物背后都必须得有个“邦女郎”或者小情人!这一套路,社会影响且不说,就在纯艺术层面,也是对审美领域的窄化,是一种新的概念化和媚俗。 还有一种套路,叫做旧瓶新酒。原著对于新作而言,更多的是符号意义,基本内核和情节有了非常大的改变。不得不提及一个著名的绍兴人,他写了“另类”改编经典的八九篇小说,出了集子。在他笔下,伯夷叔齐早起来要打上一趟太极拳,后裔天天给嫦娥吃乌鸦作的炸酱面,关吏拦住老子是想出书(很有意味的是去催稿的帐房和书记说得居然都是绍兴话)……这就是鲁迅先生和他的《故事新编》。编得好不好?好;但跟经典的关系确实不大。就《出关》而言,老子不过是一个符号,出关也是一个符号,先生借来表达他自己的别的意思,跟历史上的和典籍中的老子及出关几乎没什么相干。这种改编有时还表现出对经典的一种颠覆和解构。比如《采薇》里对伯夷叔齐基本是讽刺,而史典中的基本态度是歌颂和赞扬。不要说忠实原著了,根本就是反着来。对于这种改编套路,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可以一棍子打死,但也不可以简单肯定。有一个原则似乎可以确定:对经典的颠覆和解构要考虑到受众的接受心理;对于一些重大历史题材、或者有特殊记忆的题材更应该慎重。举例而言,对于一些反人类的罪行,比如“911”,日军大屠杀等题材,恐怕不能也不应作什么“翻案”罢;而诸如阿庆嫂爱上胡传奎、杨子荣和土匪老婆有点黏黏糊糊等改编,就引发了很大的争议。不久前,广电总局发出通知要求有关影视制作单位在改编“红色经典”时,必须尊重原著的核心精神,尊重人民群众已经形成的认识定位和心理期待,绝不允许低俗描写、杜撰亵渎。 说到底,改得好不好,是糟蹋原著还是更上一层楼,还需要读者及时间的检验。用什么路子改似乎也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希望能多看到几台《真假悟空》,多读到几本《故事新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