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星(公元1520—1606年)字长庚,号潜虚。生于明代嘉靖隆庆年间,江苏扬州兴化县人。天性聪慧过人,早年曾参加科举,九次会试不弟,遂无意功名,因而弃儒学道,投身玄门,潜心修炼。“潜虚”是陆西星晚年的道号,故后人多称其为陆潜虚。陆西星一生曾多次外出云游仙乡名山,探访高人。据其书中记载,巡游途中曾数次遇到异人传授丹法真诀。明嘉靖丁未年(公元1547年)陆西星自称道教祖师吕洞宾亲自降临其所居住的北海草堂,居住了二十余日,亲授金丹大道。他在《金丹就正篇·自序》自称:“嘉靖丁未,偶以因缘遭际,得遇法祖吕公于北海之草堂,弥留款洽,赐以玄礼,慰以甘言。三生之遇,千载希觌。既以上乘之道,勉进我人。”陆西星也同时将这段吕祖亲临北海草堂为其传授丹法的经历,详细地记录于他的著作《宾翁自记》与《道缘汇录》中。 作为东派丹法的创始人,陆西星一生著述甚丰,现在存世的著作主要有《方壶外史》八卷,内有《玄肤论》一卷,《金丹就正篇》一卷,《老子道德经玄览》,《七破论》以及注解的《吕公百字碑测疏》,《周易参同契测疏》,《紫阳金丹四百字测疏》等等。他在《方壶外史》中的《周易参同契测疏》和《悟真篇小序》等著作中,对内丹丹功理论颇多发挥,其阐述阴阳丹法的理论精深奥妙,玄微莫测。陆西星还以玄理解《庄子》,著有《南华真经副墨》一书流行于世。晚年参禅,致力于佛学研究,著有《楞严述旨》一书解说《楞严经》,笔墨简洁,说理透彻。解经部分著作还有:《无上玉皇心印经测疏》、《黄帝阴符经测疏》、《崔公入药镜测疏》、《参同契口义》、《龙眉子金丹印证诗测疏》、《邱真人青天歌测疏》、《悟真篇注》、《庄子南华副墨》、《还原篇注》等等。明代《扬州志》中曾载其“书无所不窥,娴文辞,兼工书画,中秀才后,名望很高,后九次参加省试,均未考中,遂弃儒生之服,改装为道士,乃开东派丹法,纂述仙经数十种,尤其以《南华付墨》盛行于世。羽化后葬兴化县北郭外,碑书‘陆山人墓’”。 陆西星的这些著作,堪称内丹理论中的不朽之作。陆西星所创立的东派丹法具有一个完整的内丹理论体系,对于后世的影响很大,后期发展起来的内丹西派丹法以及李西月、陶素耜、仇兆鳌、傅金铨等丹道大家,多受其影响。对于陆西星的著述,至驯道人评价为:“洞晓阴阳,深达造化,发群经之秘奥,揭千圣之微传,乃修玄之正脉,度世之慈航也。” 陆西星的东派丹法理论 内丹理论发展到明代,已经比较完善,尤其是经宋代张伯端开南宗丹法,王重阳开北宗丹法之后,内丹学中已经明显有了南北二宗不同风格的区分,两宗的丹法理论也对后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陆西星即然自称直接得吕祖真传,则理应与丹道南宗张伯端、北宗王重阳同辈,丹功亦应自成一家。陆西星的东派丹法理论是在继承南宗内丹理论并在元末盛极一时的密宗双修理论的基础上开创与发展的。实质上的东派丹法直承南宗,与南宗双修阴阳派丹法渊源甚深。 陆西星在其著作《玄肤论》中,将丹道中自身清静修炼的丹法称为天元丹法,将以服食外丹为主的修炼方法称为地元丹法,将阴阳双修的丹法称为人元丹法。陆西星对人元丹法的评价很高,他说:“人元谓之大丹。大丹者,创鼎于外,炼药于内,取坎填离,盗机逆用之谓也。古者高仙上圣,莫不由之,故了命之学,其切近而精实者,莫要于人元。”东派丹法流传甚少,据说“其法上达于道,比流于邪,行道双修,限于夫妻同炼。”东派丹法主要适宜于精气已亏损的中老年人修炼。中老年人的精,气,血,髓等都已经亏损,不借用修补还原之法很难恢复。只有借助同类双修以为用,首先复我乾体、还我纯阳,虚当补之使实,弱当补之使强,损当益之使盈,走当追之使还。首先补足亏损,才可进而筑基,进而修炼采药、结丹、炼己、温养、脱胎、证道之功。中老年人以既漏之身,难以速成速补,半老衰弱之人,不易轻言还童;若采用东派同类阴阳相补之法,有所凭借,不但入门较易,且有事半功倍之效。东派丹法认为,“补其既破之离也,填其既虚之画也,复其纯阳之体也,此神仙还丹之说也”。陆西星认为,竹破竹补,人破人补;虚而补之实,弱而补之强,损而补之盈;至于“童初之子”,则不必依此法行持。 东派丹法主张同类阴阳双修。以阴阳喻男女,以坎离为其体用;坎象为女,外阴而内阳,离象为男,外阳而内阴。陆西星坦率地指明,必须男女双修,方可成就大丹。陆西星认为,必须冠以“同类”二字,以区别清静丹法中的“自身阴阳”。若只提阴阳双修,则容易被误认为是北宗丹法中自身阴阳二气相交相融,阴阳二气交媾于自身之中。陆西星明确指出:“金丹之道,必资同类相合而成。阴阳者,一男一女也;一坎一离也;一铅一汞也;此大丹之药物也。夫坎之真气谓之铅,离之真精谓之汞,先天之精积于我,先天之气取于彼。何以故?彼,坎也;外阴而内阳,于象为水为月,其于人也为女。我,离也,外阳而内阴,于象为火为日,于其人也为男。故夫男女阴阳之道,顺之而生人,逆之而成丹,其理一焉者也。”“则用同类为之,实无可移易矣。” 陆西星认为;仙胎大药必须在先天之精和先天之气交媾合和的情况下才能成就,但阴中之阳的先天之气产于彼家,即女方;阳中之阴的先天之精产于我家,即男方。因为男女双方都不会同时具备铅汞两种药物,所以孤修是不能修炼出金丹的。要变为纯阳,就必须取坎女中之阳,补离男中之阴,丹道中称为“抽坎填离”。他在《金丹就正篇》中明确指出:“丹法取坎,取坎者,补其既破之离也,填其既虚之画也,复其纯阳之体也,此神仙还丹之说也。”又云:“坎者,阴中之阳,乃太极之静极而动,自然而然,谓之先天,天一生水,真乙之气,藏于坎中,母隐子胎,水中有金,欲造金丹,法当取坎,此产药之川源,而修真之梯筏也。且夫阴中之阳,以动为主;故取坎之期,唯侦其动。阳中之阴,以静为主,故填离之后,致养于静。知动知静,而不失时者,其唯圣人乎?胜任者,观天之道,而执田之行者也。是故月盈亏、像药材之老嫩,日早晚、为火候之消息,药火相得而丹成,丹成斯脱胎而神化也。”东派内丹理论认为,要修炼内丹,就必须借助同类异性,因此说,取药于坎,造丹于离的“取坎填离”之术,就成为东派丹法修炼的主要内容。“金丹之道,阴阳相合而成也。人道顺施,仙道逆取;取药于坎,而造丹于离,又何疑乎?” 东派的上乘丹法主张“用鼎不采战,铸剑不入炉,补铅不伤彼,利己不损人”的修炼原则,丹法重在以“凝神聚气,炼神调息”为要旨,用气不用质,促成彼我神气相交,双修双补。栽接贵在追摄,神交妙在隔体;开关纯用聚气,采铅且不伤彼。得其至诀,真鼎一次,片晌还丹。正统东派丹法,皆上达于道,而不下流于术;有益于己,无损于人,以双修双成,人己两利为修持原则。虽主阴阳栽接,而不离道德双修,虽言接命延命,但不背利人利己。修习内丹之术,原本是修持虚无大道中最上一层,古人自识无中含有象,象中自有化,化中自有神;修炼丹道,唯有下手为最难;故有人从自身的有中下手修起,由有修至无,再自无而生有。有人则从男女双修下手,借彼以益我。同类阴阳双修与房中采补,何止天壤之别?修丹之士必须细审详参,于细微之处分辨。房中采补,无疑为饮鸩止渴,唯有自速其死而已,岂能借此以登仙入圣? 东派丹法的功诀,主要以凝神聚气、炼神调息为要,炼神的步骤主要有三;第一是澄神,第二是养神,第三是凝神。首要澄神,人之元神好清好静,然而心之欲望牵之扰之。故澄神之要,首当遣欲。这也是道家修炼的一贯的理论,《清静经》中讲:“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其次是养神,“神之为物也,愈澄则愈清,愈清则愈明。盖定能生慧,故灵光焕发,旁烛同达,莫可盖藏。”第三为凝神,“盖凝神者,入玄之要,丹家之第一义也。所谓凝者,非决然不动之谓也,乃以神入于气穴之中,与之相守而不离也。”“只要凝神入气穴,神光下照阴跷脉,不期而会者,一气之感通,自然而然也。”凝神入气穴,神光照阴跷,这是非常典型的南宗丹法中阴阳法派的功夫,这也说明了东派丹法在很大程度上与南宗阴阳丹法一脉相承。 东派丹法强调“药自外来,丹由中养。”“药自外来”是东派丹法标志性的特点。陆西星对“药自外来”的理论,有三个鲜明的观点予以说明,这些观点是明代以前的丹道理论家所未能明确的: 第一个观点的是,采药炼丹,所采者乃先天真乙之炁,此先天真乙之炁,就是白虎初弦之炁。白虎为同修之道侣,初弦之炁是指一月水火轮转的某一时辰的彼家之炁,了解并把握这一时机为丹法中采药之关键。采取先天真乙之炁是修炼金丹至关重要的一步,此药是外来之药物,非我身所固有,因此说,想通过孤阴寡阳的“静坐枯修”而得药是不可能的。虽言药自外来,取于同类,但绝不是一般人所理解的男女房中采战。失之豪厘,差之千里,多少年来,多少有志之士,因不懈丹道之理,未得明师指点,盲修瞎炼,“静坐枯修”与“房中采战”这两条路上误了多少人啊。“世人不知一者掩蔽之妙,执言内炼,可以成道,而独修孤阴一物。至论药自外来,一切认为房中采战之术,岂不误哉?”(见陆西星《周易参同契测疏》第十三章) 第二个观点,先天真乙之炁并非一阳之火,即非自身一阳之火,亦非彼家一阳之火。“读者不得师指,直将轻易看过,其于所谓震来只符(阳生药产之候),不知何指,一切认为自己身中阳生,下手便欲采之,以立丹基,岂不误哉?”(见陆西星《周易参同契测疏》第一章)先天真乙之炁并非指金丹,只是“大药之宗,还丹之本”,必须与后天炁相交合才得怀胎结婴以成丹。而且此炁并非自身阳生之机,亦非彼家一阳之火,欲采此炁,必须先搞懂此为何物?何时发生?“读者不得师指,直将轻易看过”,万万不可看的太简单、太容易了。 第三个观点,此药虽产自外,来自外,但时刻为我“心意”所控制,此药“生之有时,采之有日,当其水源至清,有气无质,得而采之,然后药嫩而可取。否则,金有望远之嫌而不适于用矣。”(见陆西星《周易参同契测疏》第八章)药产之时,我之“心神”要能觉之、察之、采之、取之、伏之、养之、炼之、化之。药虽产自外,但却为阴阳同类所共有。所谓伏之、养之、采之、炼之的过程,就是同类之间的神炁互补互给、此伏彼长、此进彼退、此升彼降的过程,也就是由药物炼化成大丹的过程,这段过程,也称为火候。“以乌兔为药材,阴阳得类,药物匀平,然后采之炼之养之伏之,应以四时,顺之寒暑,以为作丹之火候。”(见陆西星《周易参同契测疏》第一章) 后世的清代丹道大家陶素耜、仇兆鳌在陆西星理论的基础上,更加明确的指出了阴阳丹法的核心秘密;丹法中的药物与火候,本质上都是指先天真铅(先天真乙之炁),而此炁就是白虎初弦之炁。所谓药物与火候的区别就在于是养还是炼,养,称之为药物,炼,则称之为火候。区别先天与后天的标准在于该炁是否为朔旦昧爽之时所产,而且在每个周期中只有一个时辰才会产先天一炁,是,当为先天;不是,则为后天。只此可称为药物火候,其他皆不可。这种独特的药物火候论,正是阴阳丹法的重要特征,也是阴阳派丹法千古不传的核心内容。(见陶素耜《周易参同契脉望》第一段、第五段。仇兆鳌《周易参同契集注》例言) 至于近代学者萧天石先生(1908-1986)在其所著的《道家养生学概要》中却有云:“据明末朴真道人著之《玄寥子》中云:‘东派之开关展窍诀,提携追摄诀,过关服食诀,较印度瑜珈术与密宗双修法中所用者,尤为上乘而简妙。’特志之。”该语每见国内学者经常引用,却多不加分析判断,诚为可惜。所谓“明末朴真道人著之《玄寥子》”一书,除了萧天石先生自己见过,其他任何人没有从任何古籍资料中见过。这些既“上乘”,又“简妙”的口诀,至今仍未被发现。现在萧先生已经仙逝三十年,世间仍没有发现此书,有没有这本明代的古籍,已成悬案。 陆西星的师承和传承 陆西星的承传问题比较特殊。众所周知,吕洞宾是唐朝人,自然是不可能在明代现身传法。从现实分析,极有可能是陆西星多年倾心于钟吕内丹理论的研究,从钟、吕传世的经典著作中和大量的内丹诗词作品中,感悟出了同类阴阳成丹的道理,体会到中老年人半衰破亏之身必须借用栽接之法返还乾体的重要性。他按照钟、吕的丹法思想,结合南宗阴阳法派的丹法和佛教密宗的双修理论,开创出了东派的丹法理论。 陆西星自称吕祖曾多次亲自降临其住处北海草堂传授丹法,这种说法,与南宗祖师张伯端自称西蜀天廻寺遇异人传授丹法,北宗祖师王重阳自称甘河桥遇二仙人一样,均为假托。最初时,他们只是称遇到“异人”,并未指出“异人”是谁,后来是由他们的徒子徒孙逐渐明确了“异人”是谁。如张伯端在西蜀天廻寺所遇“异人”,被后世子孙认为是刘海蟾;王重阳甘河桥所遇的二仙人,被后世子孙确定为为钟离权与吕洞宾。这些都是后世的弟子们为了抬高宗师、教主的威望和地位,附会上去的。陆西星想借助吕祖的声望,以“扶乩”的形式来宣扬自己的丹法理论,在当时的情况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西星虽名为道士,实为自称。他一生从来没有道教门内的师承关系和门派宗属,更未曾住过道教的宫观,亦非道教的居士,也就是说,并没有道教的师承关系,这也是比较特殊的一点。陆西星的一生,从没有开宗立派,也就是说,并没有明确的传承弟子。尽管有很多人自称为东派弟子,但均无与陆西星有直接承传关系的实据。东派丹法的后代传人,在历史资料中并没有记载。所以说,陆西星的一生,上无师承下无弟子,从没有拜师与收徒的文字记录,就连所谓“东派”的称号,也并非陆西星本人所创,而是二百年后,由后人来命名的。陆西星并未创内丹东派 东派乃为西派对应而来。 陆西星内丹理论高深完备,堪称一代丹道大师,丹法理论虽然多以“假设”、“托梦”和“扶乩”等几种渠道而来,但亦属于开创性的自觉自悟,唯在其著作中理论性论述较多,实践功夫记述很少,是为憾事。在李涵虚创立内丹“西派”之前,可以说并没有“东派”的提法。如清康熙年间博学广闻的仇兆鳌和陶素耜两位丹道大家,受陆西星学说影响颇大,他们在各自注疏的《参同契》与《悟真篇》中,采辑陆西星的理论学说最多,但是,也未见到讲陆西星创立内丹“东派”之说,也从未将其视为“东派”。清乾隆年间刘体恕等所编纂之《吕祖全书》,载有陆西星“拱极遇仙”之事,但也不曾提到有“东派”的存在。 通过我们考证可知,将陆西星认定为“东派”,以及“东派祖师”的桂冠是清朝李西月所奉立的。命名为“东派丹法”的原因有二;原因之一是后人因见陆西星常年生活在江浙一带的东海之边,故称其丹法为东派;更重要的原因是起源于四川的西派丹法创始人李涵虚对陆西星非常崇敬,为了区分自己创立的“西派”,而将陆西星所创丹法冠以“东派”之名。东派丹法理论完备且博大精深,由于陆西星没有亲传弟子能够继续继承和发展其丹法,所以东派丹法并没有直接的承传。从历史上看,能够真正意义上继承和发扬东派丹法思想的,却是二百年以后兴盛的内丹西派。 (南信云 提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