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牧之 关于道教历史上的“三一”论,大体有以下几种说法:1、老子哲学中“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哲学思维方式;2、战国秦汉时期的天一、地一与太一信仰;3、道教的三清至尊;4、道教服气法中的上中下三丹田说;5、葛洪以太一、真一和玄一位三一;6、重玄以精气神、夷希微结合虚、空、无为三一;7、天地人三才为三一。 道教三清(资料图) “三一”既可以是一种哲学思维方式,也可以是宗教信仰的对象,既是道家对自然宇宙的认识,也与后世道教的修炼实践相联系。既抽象又具体,在道教的历史动态过程中呈现出丰富的内涵,可以看到道家对中国传统文化不管是哲学政治层面还是民间信层面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1、早期“三一”的哲学思维 中国哲学有一分为二、合二为一的两分系统,也有一分为三、三合为一的三分系统,前者为人们所熟知,后者则鲜为人知。如果说两分法在儒家思想中得以充分运用,那么三分法则是在道家、道教思想中获得了极大的推广。 老子像(资料图) 卢国龙在《中国重玄学》中认为:“道教讲一、三一、一与道的关系,由来久远。又由于三一是对各方面义理、各种对应范畴的一种概括,所以涉及的面也很广泛。各家说法虽或不同,但都源出《老子》。”持类似观点的还有胡孚琛主编的《中华道教大辞典》“三一”条:“‘三一’最早源于《道德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道”是老子哲学的核心,在《老子》哲学中,有时候用“一”来代替“道”,而“道”本身具有多层涵义,故“一”也有多层内涵。特别是《老子》第四十二章,学界一般都按照宇宙生成论来解释。如“作为宇宙终极本原的‘道’,首先产生出混沌未分的一元之气,再由混沌未分的一元之气产生出天地阴阳之气,再由天地阴阳二气相冲而产生和气,由阴气、阳气、和气而派生出宇宙万物。”这也就是最初的“一分为三”的思维方式,与《系辞》“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中“一分为二”的二分法有了区别。 早期道家的论述中虽然没有“三一”字眼出现,但作为宇宙本源的“一”是后世“太一”神或“太一”星崇拜的起源;而由“一”化生出“三”的宇宙演变模式,已经蕴含了后世“三一”的思想萌芽,为“三一”信仰和“三一”玄学的产生奠定了基础。 张涡 《九歌图》局部(资料图) 2、战国秦汉之际的“三一”信仰 “三一”一词在传世文献中首见于《史记·封禅书》:“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具祠神三一:天一、地一、泰一。”可以看到,“三一”是和“太一”同时出现的,其实两者紧密相连。“太一”是宗教神祇,就是东皇太一,也就是泰皇。屈原《楚辞·九歌·东皇太一》:“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上皇即东皇太一,含有至上神的意思。“太一”跟“三一”的关系说法不一,蒙文通认为三皇说本于三一,而三一又源自太一,翦伯赞也认为三一源自太一。 学者一般认为,后世“三一”神的信仰跟“三皇”即天皇、地皇和泰皇有很大的关系,这也就是《史记》中所载要祭祀的三位神灵,这是没有疑问的。但“三一”和“三皇”哪个更早,就很难判定了。“三皇”在战国时代如《周礼》和《吕氏春秋》中就已经出现,但不能说明《史记》记载的“三一”就一定比“三皇”晚。可以推断,这可能受到过“一分为三,三合为一”的哲学思维方式的影响,追溯至源头就是老子。 长沙马王堆《太一出行图》(资料图) 上世纪70年代长沙马王堆出土的《避兵图》也叫《太一出行图》有类似“太一”的字样,其中绘了三条龙,一条为青色,居左下方;一条为黄色,居右下方;一条黄首而青身,居于正上方。饶宗颐先生在《图诗和辞赋—马王堆新出土<太一出行图>》一文中认为:“图中的‘三龙’即‘三一’,青龙是天龙,代表‘天一’;黄龙是地龙,代表‘地一’;黄首青身龙则是‘太一’的象征。”李零先生做了进一步探讨,认为:“图中的黄首青身龙,从颜色看,显然是青黄二龙之色,即由前两种龙派生,是为‘太一’。三者的关系当是比照‘天地合气,命之曰人’(《素问》)、‘天地之性人为贵’(《孝经》)的说法,即两仪生三才的概念。”但这里的“太一”不是作为本源的太一,而是天一和地一的和合而出现的,恰也印证了老子“天地阴阳二气相冲而产生和气”的哲学思维方式。 3、后世道教的“三一”诠释 道教文献中最早言及“三一”的是《太平经》,《云笈七签》认为《太平经》本身就以“三一”为宗:“<太平>者,三一为宗。老君所说。<甲部>第一云:学士习用其书,寻得其根,根之本宗,三一为主。”之所以认为《太平经》以“三一为宗”,首先在于《太平经》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各种事物都作了“一分为三”的分类: “元气有三名:太阳、太阴、中和;形体有三名:天、地、人;天有三名:日、月、星,北极为中地;地有三名:为山、川、平土;人有三名:父、母、子;治有三名:君、臣、民。欲太平世,此三者常当腹心,不失铢分,使同一优,合成一家,立致太平,延年不疑矣。” 青玉三才碗(资料图) 这种思想方法显然来自于《老子》的“三生万物”的法则,是对“三生万物”的具体化,虽然在形式上有所僵化,但毕竟将“一分为三”提高到方法论的高度,使之具体化、系统化了。 魏晋时期最杰出的道教文献是葛洪的《抱朴子》,该书把“三一”思想与“守一”的神仙方术结合了起来。《抱朴子·地真篇》曰:“道起于一,其贵无偶,各居一处,以象天地人,故曰三一也。”其中要求“守玄一”和“守真一”,道由一化三,以成天地万物,人能知一守一,便能会三归一,复归于道。 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拓片(资料图) 隋唐时期重玄学家的重玄三一说,更是引人注目。成玄英用双非双遣的否定法重新诠释了老子的“夷希微”,认为道体虽无形质,不可触摸而感觉其存在,但道并非不存在,道的存在形态表现为夷希微。“真而应,即散一以为三;应而真,即混三以归一。一三三一,不一不异,故不可致诘。”一分为三,三合为一,一与三、三与一之间保持一种不同不异的关系,体现了成玄英的“中道”三一观。 道教三一论的出现,是道教理论与实践的重要总结。它和基督教的“三位一体”(Trinity)概念也有一点相似。当初基督教以“景教”为名传入中国,就是以“三一”翻译“三位一体”的(唐《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显然,当时的人都已观察到道教中有一个不同于儒家二分系统的三分系统存在,并将其与西方文化中基督教的三位一体论作比较。这种比较尽管不无牵强附会之处,却显示出人类文化的的某些共通处,东西方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都产生了“三一”的观念,而它们的内涵却大相径庭。道教的三一说既要解释世界,又要拯救人自身,是对宇宙人生的数字模型整合。这种整合不是一步到位的,而是一个历史的过程。 (编辑:灵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