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博物院文华殿的东侧,有一片皇宫内较为少见的绿琉璃瓦建筑群。这里被称为“南三所”,是当年皇子们居住的地方,道光帝就出生在院里的撷芳殿。如今,这里是故宫博物院的器物部。吕成龙就在这个院落里工作,整整37年,从刚工作的毛头小伙到如今的器物部当家人,从未离开。 “陷进去就不想拔出来了” 吕成龙,故宫博物院古陶瓷领域学术带头人。1984年大学毕业,因为成绩出众,他被分配到了故宫。报到那天,是他第一次看到故宫,跟自己的想象完全不一样。吕成龙回忆起上班第一天,往事历历在目:“人事部在北门,我就沿着中轴线往北走,走啊走啊,东筒子这么长,故宫这么大呀。”以后要在这样的单位工作,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是江西景德镇陶瓷学院的高才生,自然就被分派进了陶瓷组。当时的组长是古陶瓷大家、后来成了他师傅的耿宝昌。“看着师傅就那么一看、一摸、一敲就判定了真假,我就立志要学会。”吕成龙说。然而,古陶瓷“水太深”了,岂是朝夕之间可得,仅是打绳结,他就练了两年。 故宫在运输文物时打绳结的手法极为独特。这种绳扣不用将绳子反复缠绕,就能快捷而结实地固定文物,捆绳和解绳的时间都减到了最短,而且安全可靠。这种绳扣的手法看似简单实则不易,需要长时间练习,往往练成时已能参评“博物馆馆员”职称,故被戏称为“馆员扣”。吕成龙说他经过两年反复练习才熟练掌握“馆员扣”。 “古陶瓷没有十年八年的苦功,根本入不了门,不能谈鉴定。”吕成龙说。从最基础的开始学,吕成龙一头扎进古陶瓷的世界。1986年,工作两年后,他通过调查福建建窑遗址,撰写了论文《试论建窑的几个问题》,肯定了南宋建窑鹧鸪斑茶盏的存在。“这才算是刚刚起步”。从此,他找到了自己的切入点——研究古陶瓷离不开陶瓷工艺,而这恰好是自己在学校的专长。从此他“陷进去,拔不出来,也不想拔出来了”,他深深地爱上了这一行,几乎把所有业余时间都拿来学习、研究,这种付出对别人可能是“吃苦”,而他乐在其中。“因为热爱”,这是吕成龙前进的动力。 “学习贵在坚持” 如果说对事业的热爱给予了吕成龙发奋的动力,那么持之以恒的执着就是他能够成功的关键。 吕成龙说,鉴定犹如窗户纸,悟不到就看不透,一旦捅破就是海阔天空。为了“悟到”,他始终坚持学习,直到当下,从未间断。 早些年,别说电脑,连相机都是稀罕物。为了尽可能多记住文物,他利用一切可以接触实物的机会,观察学习。1997年,故宫博物院进行6万多件院藏瓷器的清理和搬库工作。瓷器属于易碎文物,加之库房运输路线较远,当时只能用人工手推车小心搬运,此项工作的艰巨程度可想而知。吕成龙当时为器物部陶瓷组组长,负责此项工作的组织落实。每天他和陶瓷组的同事,用塑料桶提水到库房,先擦洗瓷器,然后用高丽纸或绵纸包好,再裹上棉垫,装进藤筐,最后装车、捆车。运到新库房后,卸车、开包、入柜。日复一日地重复,整整3年,6万件瓷器毫发无损地搬进了新家。而就在这种每日的重复工作中,他将6万件瓷器印在了脑子里,从此“心中有数”。 孙灜洲先生是故宫博物院第一代陶瓷鉴定大家。他结合自己多年从业经验,编了一套5组明代御窑的鉴定口诀。虽然每组只有28个字,但每个字包含的内容十分丰富。为了吃透每个字的内涵,吕成龙“用了十四五年的刻苦学习,才真正领略了其中的奥秘”。 为了丰富自己的鉴定知识,吕成龙非常重视古陶瓷窑址调查工作。古陶瓷窑址大都在偏远山区,道路崎岖,杂草丛生,要步行很远的路才能到达。跌跤、滑倒、被瓷片划破手指都是家常便饭,摔伤也时有发生;夏天蚊虫叮咬是“必修课”,甚至还有蝎蛇蜇咬的“选修课”。即便如此,他仍坚持实地调查了近30个古代陶瓷窑址,并将所得到的收获运用到院藏陶瓷器的研究中,解决了研究中一些长期遗留的问题。比如,故宫博物院藏品中有一件瓷盘,被前辈判定为“辽代的三彩划花鹭连纹盘”。他通过古窑址调查,发现这是明代万历年间福建漳州平和窑产品。 作为故宫乃至业界古陶瓷领域的领军人物,吕成龙一直强调“学习任何东西都要咬定青山不放松,贵在坚持”,“没有哪个专家是随随便便就能成长起来的”。 “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文物” 安全是一切文物工作的基础,也是吕成龙从业几十年来脑子里始终不敢放松的那根弦。吕成龙坦言,保证文物安全,自己始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正是这种神圣感,让他从业37年来,从未出现任何文物安全差错。 故宫是世界现存最大规模的木质古建筑群,防火是故宫文物安全工作的重中之重。故宫博物院实行在下班前的三级断电制度:办公室断电、部门总闸断电、故宫总配电室断电。器物部每日都有专人负责,确保前两级断电。“我们的办公室就是古建,又有电脑等不少用电设备,一点疏忽就会万劫不复。”他也将这种谨慎与严格传递给部门的年轻人,不厌其烦地强调文物操作安全,悉心地指导演示文物操作规程,要求他们“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文物”。 鉴定文物,吕成龙也格外注重细节。2021年“五一”,故宫的陶瓷馆搬至武英殿,重新改陈开馆。这不是一次简单搬家,而是重新设计陈列大纲、重新安装展台、重新摆放文物,是一次彻底重生。这个展是“我退休前,对自己工作的一个总结”,吕成龙倾注了大量心血,几乎每天都在现场。为了确保文物安全,除了常规的文物操作安全规程,吕成龙还要求每位参与布展者,手机不能装在兜里。他说,现在手机都比较重,万一从兜里滑出来,可能砸到瓷器,后果不堪设想。 “文物安全是1,其他工作都是后面的0;没有1,啥都没有。”吕成龙说。 走出吕成龙办公室,院里有一棵核桃树。吕成龙说,自己刚来这里上班时,树干“只有墩布把儿那么粗”,如今已如电线杆般。37个春秋,吕成龙看着它花开花落结果落果,它陪着吕成龙从青涩新人成长为业界大师。日后,还会有更多的故宫人和它一起成长、成材。 (本报记者 李 韵)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