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会面对与天命间的关系。人对天命采取怎样的态度?是无所作为,听天由命?还是积极主动,有所作为?在这样的时候,孔子的态度十分坚定,他的回答令人过目不忘。 《孔子家语》中有《五仪》篇,其中记载说:哀公问于孔子曰:“夫国家之存亡祸福,信有天命,非唯人也?”孔子对曰:“存亡祸福皆己而已,天灾地妖不能加也。……故天灾地妖,所以儆人主者也;寤梦征怪,所以儆人臣者也。灾妖不胜善政,寤梦不胜善行,能知此者,至治之极也,唯明王达此。” 在鲁哀公看来,国家的存亡祸福,可能确实由天命注定,并不是人力所能左右。当他向孔子请教时,孔子却认为存亡祸福都源于自身,反时反常的现象并不能改变国家命运。 在孔子看来,天降灾异、地生妖孽是用来儆戒人主的,各种梦异和怪诞的征兆是用来警戒人臣的。灾异妖孽不能胜过清明的政治,不好的梦兆不能胜过良好的品行。能明白这个道理,就达到了天下大治,只有贤明君主才能做到。既然如此,为政治国应当谨慎戒惧。在通常的认识中,孔子一向重视天命。在孔子那里,“天命”的含义比较复杂。孔子说到“天”很多,大要归结,都可理解为具有主宰的意义,对于人的生死寿夭、吉凶祸福、尊卑贵贱、贫富穷通,乃至国家的盛衰存亡,具有某种决定意义。那时,人们认为“天”很抽象,它无形无影,飘渺虚幻,却具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天”似乎又很具体,它仿佛能够主宰世间的一切,可以洞悉事理,秋毫必察。 “天”有时又捉摸不定,变幻难测,常常性情乖戾,恣意肆虐;有时又好像懂得人世间的是非善恶、真假美丑。 对于“天”和“天命”的看法,孔子与殷周以来的认识一致,也与春秋以来对于“天”与“天道”、“天命”的认识相应。春秋时期的郑国人子产说“天道远,人道迩”,这正是那时人们对于“天道”认识时代潮流的概括。由对“天”的认识,决定了人们对“天命”的态度。在孔子心目中,“天”与“天命”不可捉摸,因此应用心致力于人事,此即所谓“尽人事而知天命”。 孔子认为必须“知天命”。他自称“五十而知天命”;他又认为应该“畏天命”,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他因为“知天命”而敬畏天命,这样,他才主张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由此,孔子说“存亡祸福皆己而已”,“灾妖不胜善政,寤梦不胜善行”。与重视天命相比,孔子更注重人事,更主张尽人事以待天命。 孔子的“知天命”与荀子的“制天命”应当是一致的。《荀子·天论》说:“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东汉许慎《说文解字》说:“制,裁也。从刀从未。未,物成有滋味可裁断。”“制”与“裁”可以互训,因而后人多将“制”、“裁”连用。关于《荀子》的这句话,唐代学者杨倞注解说:“颂者,美盛德也,从天而美其盛德,岂若制裁天之所命而我用之。谓若曲者为轮、直者为桷,任材而用也。”清朝学者王先谦《荀子集解》也这样理解。 可见,传统上所谓“制”,有利用、顺应、顺势之意,并没有所谓“与之对抗”、“斗争”、“征服”的意思。与孔子一样,荀子也并非单纯地去适应自然,而是积极、主动地改造自然。“制天命而用之”实际反映了荀子对于天命自然的态度。 但是,无论对孔子还是对荀子,人们的认识往往出现偏差。对荀子所说的“制天命而用之”,后人理解却衍生出“控制”、“征服”、“制服”、“战而胜之”等意义,进而理解为“人与天斗争”,又出现了“人定胜天”的思想。例如,有学者理解为:“顺从天,而歌颂它,哪如控制天命而利用它呢?”“利用”或者“顺应”则可,“控制”或者“对抗”则不可! 实际上,将“制”字解为“制裁”、“控制”等是今人的主流看法,由此,荀子也成为所谓“人定胜天”的“唯物主义的代表人物”。其实,人在自然面前往往显得十分渺小,违背自然规律,常常遭致失败乃至灾祸。人何以能够“胜天”呢? 《郭店楚墓竹简》有《穷达以时》一篇,给人以很好的启示。孔子与荀子都“明于天人之分”,这也是人类遵循自然规律从而“制天命而用之”的前提。无论“知天命”还是“制天命”,当然都不是单纯在谈论“天命”,他们关注现实社会的种种问题。 后世所谓“人定胜天”思想可能渊源很早。据《逸周书·文传》,殷商末年,周文王就曾说:“兵强胜人,人强胜天,能制其有者,则能制人之有。”这里强调的同样是人的主观能动作用,其中未必包含有“与天斗”的意义。(原载:《山东画报》 作者:杨朝明)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