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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初中课本中，我们就接触到了《论语》，读着那一则则智慧的格言，似乎能透过历史的烟云看到孔老夫子温柔敦厚的面容，聆听到“至圣先师”的谆谆教诲。2010年1月，电影《孔子》上映前，由王菲演唱的电影主题曲《幽兰操》先行问世。找来一听，词曲兼美，可谓佳矣！ 宋人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五十八《琴曲歌辞二》引汉代蔡邕《琴操》云：“《猗兰操》（《幽兰操》的别名），孔子所作。孔子历聘诸侯，诸侯莫能任。自卫反鲁，隐谷之中，见香兰独茂，喟然叹曰：‘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乃止车，援琴鼓之，自伤不逢时，托辞于香兰云。”这则材料，比较可信的儒学著作《论语》《孟子》《公羊传》《谷梁传》等都没有记载，《史记》也未提及，今人金景芳、高专诚等孔学专家的著作亦未采用。然而诗人却喜爱这个动人的故事，“文起八代之衰”的唐人韩愈曾作同题诗篇与孔子展开跨越千年的“对话”，元代“儒林四杰”之一的黄缙《题赵公画兰竹》诗云：“猗兰幽人操，绿竹君子德。”王菲演唱的《幽兰操》，也以《琴操》记载的传说为本，改编自韩愈的四言诗，踵事增华，去其古奥难解之处，其词曰：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以日以年，我行四方。文王梦熊，渭水泱泱。采而佩之，奕奕清芳。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整首词以古典的韵律、高洁的意象浓缩了孔子一生的执著与坚守、理想与追求。既格调古雅，又文词省净、朴实无华，适合现代人阅读、欣赏。其艺术特色，笔者想到了几点，可略言之。 其一，擅用比兴，以兰喻人。《说文解字》称：“兰，香草也。”兰花以空谷幽香，孤芳自赏为人所爱。春秋时代便有秉兰祓邪的风俗，《离骚》中提到屈原“纫秋兰以为佩”。传统文化中，“花中四君子”之一的兰被誉为“气清、色清、神清、韵清”，文人雅士争以咏兰、绘兰、养兰为尚。全词的开篇即营造了兰香四溢、沁人心脾的清雅意境，以兰喻人。孔子生活在狼烟四起的春秋战国时代，向诸侯王宣扬自己“为政以德”主张，却几乎处处遇挫，曾困于陈、蔡之间，绝粮七日，险些遭逢不测。孔子曾感叹说：“芷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孔子家语·在厄》）词作者化用了《琴操》《孔子世家》中的相关记载，以比兴的艺术手法，取譬引类、起发己心，将清华其外、淡泊其中的兰花与高洁傲岸、不媚世俗的孔子融为一体，形成一种巧妙的象征。“比者，比方于物也”（郑玄《周礼》“大师”注引郑众语），全词的结尾再用“比”的手法，将孔子比作傲雪凌霜的的兰花，尽管不能施展抱负，但依旧坚守道义、清芳自守。 其二，使事用典，不着痕迹。周文王曾经梦见飞熊入帐，于是在渭水之畔访遇姜子牙；姜太公辅佐文王、武王定鼎天下，演绎了君臣遇合的千古佳话。在先秦诸子中，孔子依归传统，以推崇上古三代之治，“法先王”著称。满腹经纶、一腔抱负的孔子对学生子贡说：“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论语·子罕第九》）他待贾而沽，多么希望能够找到赏识自己的君王，像姜太公一样，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大事业啊。生不逢时，这是孔子人生的遗憾，而“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的择善固执，更显示了孔子人格的伟大。词作者加入了韩愈诗作所无的“文王梦熊，渭水泱泱”一句，以使事用典的艺术手段更好地塑造了孔子的形象。宋人周密说：“慎不可有意于用事”（《齐东野语》），在歌词中用典，更是下了一招险棋，因为这极易流于生僻、堆垛，令人生畏、生厌。“文王梦熊”，大概了解《封神榜》的人都会知道，“渭水泱泱”又使用了具有宏阔浩大之美的意象。这样一来，既凝练了孔子的人生追求，增强了艺术表现力，又水中著盐，不着痕迹，使曲词显得精致、富赡而含蓄。 其三，涵醇茹和，纡徐雍容。由孔子修订的《礼记·中庸》讲：“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就是正、合宜，“和”就是和谐。施之于文学，便是倡导中正平和、温柔敦厚之美。以孔子为表现对象的《幽兰操》在艺术风格上涵醇茹和，纡徐雍容。词曲虽然流露出蹭蹬不遇的感伤，却不是左太冲“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咏史》）的呼喊，也不是李太白“明朝散发弄扁舟”（《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的疏狂，更不是唐伯虎“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桃花庵歌》）的逍遥，而是以理节情、圭角不露，给人以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审美感受。贺梅子的“缚虎手，悬河口，车如鸡栖马如狗。白纶巾，扑黄尘，不知我辈可是蓬蒿人”（《行路难》）节奏急促，如疾风骤雨般感慨着自己有志难酬；而《幽兰操》却用四言的形式，两字一拍，节奏舒卷徐缓。此曲不仅歌词儒雅，曲调亦是醇和雍容、平易正大，十分符合儒家“广其节奏，省其文采”（《礼记·乐记第十九》）的音乐美学规范。 孔子“德侔天地，道贯古今”（曲阜孔庙对联），以自身的道德力量为中国文化史树立了一座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的丰碑，泽之百代。在传统文化备受冲击的今天，《幽兰操》以典雅醇和之曲词，传孔子杳渺幽微之心绪，更觉难能可贵。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