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与牛郎织女、孟姜女、《白蛇传》并称为中国古代四大民间传说,但这四个故事,是否是民间的创造,其中的人物是否是民间的人物,值得商榷和研究。譬如孟姜女的故事,孟姜女的原型是杞梁妻的故事,杞梁妻的故事并非出自民间,最早的记载,出于《左传》襄公二十三年,到汉魏之际,采用杞梁妻故事入诗者,唯有曹植一人和十九首《西北有高楼》中有。曹植《精微篇》的“杞妻哭死夫,梁山为之崩”和《黄初六年令》中的“杞妻哭梁,山为之倾”,为其中的重要文献。后者曹植写于黄初六年,以杞梁妻哭梁,山为之倾倒,来说明“精神可以动天地金石”。不论十九首还是曹植,都还不能属于所谓民间的范畴,而是属于贵族文化,诗人文化的范畴之中,这是无可争议的。也有学者争辩,说孟姜女和杞梁妻并非同一个故事来源,但专门研究孟姜女的学者们一旦离开杞梁妻的原型,就立刻失去了史料的凭依,孟姜女的故事也就成为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牵牛织女星的演变,也同样如此。牵牛织女原本是天上的两颗星座,一直到所谓十九首中的《迢迢牵牛星》和曹丕曹植的诗文作品,才将其转化为男女相爱不能相见的故事,由于十九首这些诗作找不到作者,因此,后来才将这个故事附会为民间的传说。我认为所谓十九首,主要是曹植和甄氏所作。甄氏和曹植,这对在人间不能实现爱情自由的恋人,才是真正牛郎织女故事真正的创造者。 在这个基础之上,再来看《梁祝文化论》(周静书、施孝锋著,人民出版社2010年12月版),非常可喜的是,作者并没有停留在民间传说研究的视阈之内,停留在所谓田野调查,而是将梁祝作为一种历史的真实存在来进行学术性的研究,包括对有关梁祝问题研究史的梳理,对于梁祝产生十大地域的学理辨析,采用大量的文献资料考证,从而得出了令人颇为信服的初步结论。根据该作所提供的诸多资料来看,梁祝故事最早的记载,应该见于梁元帝萧绎的《金楼子》和《会稽异闻》。明代学者徐树丕在《识小录》中讲述过梁祝故事,然后评说:“梁祝事异矣!《金楼子》及《会稽异闻》皆载之。”《金楼子》一书在明代散佚后今无完本,《会稽异闻》也不见传书。 最早能见到的梁祝故事记载,见于中唐张读的《宣室志》:“英台,上虞祝氏女,伪为男装游学,与会稽梁山伯者,同肄业。山伯,字处仁。祝先归,二年,山伯访友,方知其为女子,怅然如有所失。其告父母为聘,而祝氏已字马氏子矣。山伯后为鄞令。病死,葬鄮城西。祝适马氏,舟过墓所,风涛不能进。问知有山伯墓,祝登号恸,地忽自裂陷,祝氏遂并理焉。晋丞相谢安奏表其墓曰:‘义妇冢。’”(参见该书20页)在这里,梁祝传说中的“同装、同窗、同葬”的主要故事情节已经具备。鄮城在今宁波。宁波,公元前222年,秦定楚江南地,置鄞、鄮、句章3县,属会稽郡。 根据北宋大观元年明州(今宁波)知府李茂诚《义忠王庙记》(又称《梁山伯庙记》)所载,梁山伯于东晋穆帝永和壬子三月一日,生于会稽,还记载了祝英台殉情时间为梁山伯死后两年之暮春,以及梁祝读书之地为“钱塘”(今杭州),墓葬之地为鄮西九龙墟等。这些史料,无疑让人信服梁祝之事,确实史有其人,文献甚多,只不过在民间流传过程中,加以传奇化、小说化,譬如其中“地裂而埋”,“化蝶而飞”等。 梁祝同在钱塘同窗读书,六朝时期并未进入到科举时代,根据王瑶先生的相关论证,这个时代的教育和文化由贵族世家所垄断,梁山伯被举荐为鄮令:“后简文帝举贤,郡以神(梁山伯)应诏,诏为鄮令。”自魏文帝九品中正制以来,门阀世族完全把持了官吏选拔之权。到南朝时期,在中正的评议中,所重视的只是魏晋间远祖的名位,而辨别血统和姓族只须查谱牒。可知,梁山伯和祝英台都不是所谓民间人物,梁祝文化,应属于传统的世家贵族范畴之中的文化现象。 一向所说四大民间传说之首的梁祝故事,实际上却是东晋时代的士族文化产物,这是我在开始阅读斯作时候所始料未及的,但它,确实是我阅读之后的深切而真实的体会,同时,它也应是令我们深思而回味无穷的一个命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