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旭俊1985年生,诗人、青年批评家,现为同济大学哲学系硕士研究生,曾在多家媒体发表文化批评及文化随笔。其专栏"东写西读"将通过过西方的文史哲理论,来阐释中国的传统文化(民间故事、历史、诗词小说等)。 谈及中国文化,西洋人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辜鸿铭。作为最早被西方认可的中国学者之一,辜鸿铭一生的履历可谓是极为丰富。他自嘲说一生无非一十六个字就足以概括--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在东洋,仕在北洋。在他的一生中,精通英、法、德、拉丁、希腊、马来亚等9种语言,共获13个博士学位,嘲笑英国人不懂英语,揶揄美国人没有文化,蔑视日本首相伊藤博文不懂礼数而教授他孔学,和俄国文豪托尔斯泰常有书信来往,并被印度圣雄甘地称为"最尊贵的中国人"。因此,也就难怪在他的海外拥趸中流传这样口号,倘若来到北京,那么"宁可不看三大殿,不可不看辜鸿铭"。 然而,这位深受西方人士尊奉的中国文化代言人,竟也并非完全的中国人。辜鸿铭自称"生在南洋",他的出生地在现今马来半岛西北的槟榔屿(马来西亚的槟城州),祖辈是由福建而迁居南洋的侨民,他的父亲是当地英国商人家里的总管,母亲则是西洋人。从文化地理学的角度来说,辜鸿铭的身份颇为暧昧,他的文化基因是东亚文明(起码有二分之一吧),他所受教育却是西方文明,然而他的童年时光又浸润于南洋的当地文化之中。如此看来,西方人把他视为中国文化的代表,而非康梁师徒或章门弟子等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启示。所谓文化,除了这个文化内部的自我确认,在某个特定群体中形成文化身份认同感之外,还在于如何被这个文化外部的其他文化所认可。换言之,文化只有在交流的过程中才能既被自我确认又被他者认可。 通过辜鸿铭,西方人认可的所谓中国国粹,无非就是辜鸿铭本人的三大嗜好--男人的辫子、女人的小脚,以及不论男女都嗜之如命的麻将。辜鸿铭的辫子在民国的知识界中堪称一大奇观,被视为满清帝制象征的辫子随着辛亥革命的胜利而被一并革除,唯独这位学贯中西的老夫子依旧保留了辫子。在北大任教的时候,这副满清遗老的打扮自然招致学生的哄笑,然而,辜鸿铭却不以为然,我行我素地斥责学生说:"你们笑我,无非是因为我的辫子。我的辫子是有形的,可以剪掉。然而诸位同学脑袋里面的辫子,就不是那么好剪的啦。"不仅视自己的发辫如珍宝,就连太太的小脚也拿来当宝贝。据闻,辜鸿铭向来就有把玩女人小脚的习惯,更有甚者,倘若在写文章的时候闻不到女人的臭脚味,他就文思枯涩,无从落笔。后来,他太太的小脚就成了他的缪斯女神,写作的灵感全赖于此。至于麻将,更是他的终身嗜好,除了学问之外,辜鸿铭最乐此不疲的恐怕就是在八仙桌上"造长城"吧。 虽然我并不质疑辜鸿铭的国学功底,但是,我却觉得他的国粹爱好恰如当今大学生的复古口号,不过是佩戴上一种文化识别标示而已。辜老夫子的焦虑感来自于他的出生,南洋终究是一个非正统的汉文化环境,为了填补与生俱来的焦虑感,更为了获得正统汉文化的认可,他不得不显得有些矫揉造作地宣扬国粹精神。大约是出于类似的缘由,那些尚且不知国故为何物的大学生们,仿佛生怕被人斥责自己有数典忘祖之嫌,因此时而提倡"汉服运动"、时而提倡"祭祖活动"、时而鼓吹"读经"。 国粹依然是一个巨大而空洞的符号,这一点从辜氏到现在丝毫没有变化过。尤其是现在,国粹不过是镶嵌在国民贫瘠的灵魂中的流行符号,它的作用无非是表明身份的装饰品。至于什么样的国粹真正能够代表中国文化,却从来都是无人问津的;什么样的国粹才是好的国粹,则更是一笔糊涂账;更不必说我们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国粹了。诚如鲁迅所说的--要我们保存国粹,须得国粹保护得了我们。辜鸿铭先生的辫子、小脚、麻将保护不了我们,大可以送给历史博物馆去保存,好让后来的人看看中国是缘何而日渐衰败的。我想,那些汉服大概也是保护不了我们的吧,那不如送去时装发布会,好让人看看如今的国粹究竟是如何批量生产的--它不过就是一张披在时尚之外的传统文化的皮,并且都被明码标价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