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先生17岁的时候,才有机会读初中,是那种半工半读式的。初中的老师有极好的国学修养,冯先生原名“奇雄”,教语文的方老师认为名字太露,于是改为“其庸”。毕业时蒋校长为冯先生留言“其名为庸,其人则非庸也。”这些师长对冯先生的成长,都发挥了积极作用。 1943年,冯先生入读无锡工业专科学校,在这所学校里,他开始迷上了作诗,参加了“湖山诗社”,跟随诸健秋先生作画,虽然只有一年时间,但赋诗、作画都有了很大提高。也正是在这所学校里,冯先生第一次接触了《红楼梦》,谁能想到,这位未来的红学大家,当时竟然根本不喜欢《红楼梦》,认为这种佳人故事完全比不上《三国演义》、《水浒传》里的英雄好汉。 初中毕业的时候,冯先生已经开始在无锡的报纸上发表作品,有诗词有散文,这对当时那个“文艺青年”无疑是巨大鼓舞。1945年抗战胜利后,冯先生还有过一年的苏州美专的学习经历,后来因为美专搬回苏州而再次失学。这个时期的冯先生,已经能够依靠教书生存,苦学正在给他的人生带来改善。读书作文,给冯先生带来新的人生高度。 冯其庸先生画作(资料图 图源网络) 贰 冯先生真正进入做学问的状态,是步入无锡国专之后。导师的学术引领,也是发生在这个时期。 他至今记得国专的很多课程,比如朱东润先生开设的《史记》和《杜甫》课,声情并茂的朗诵之外,就是各家观点的详细征引,自己的结论一定是在比较各种资料之后才能得出。王蘧常先生讲《庄子》,一个学期没有完成《逍遥游》一篇,但感觉却是惊人的,因为学生们真正体会到学问的深刻和博大。还有童书业讲《秦汉史》,所有的史料几乎都能背出来,让人看到了学问的境界,真是山外青山。 没有证据,就没有结论,不穷尽资料,就没有发言权——这个学术真理,就是在无锡国专的时期深入冯先生的心底。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对于中国文化,他有了全面深刻的认识。很多年以后,在为刘桂秋《无锡国专编年事辑》作序时,冯先生总结国专对自己的影响,深情地写道:“生我者父母,长我者母校也。” 冯其庸先生书法(资料图 图源网络) 叁 冯先生至今听不得任何人的抽泣之声,因为早年他常常在母亲的抽泣中醒来。明天的粮食又没有着落,母亲躲在厨房里,独自一人难过。年幼的冯先生,心中不免一阵阵彻骨的疼痛。冯先生记得很多恩人的名字,在家里无米下锅的时候,他们送来了宝贵的南瓜。冯先生一直喜欢南瓜,旅行所到之处,如果遇到南瓜,他常常流连不已。在他的书桌上,常年摆放着南瓜,读书间歇,抬头就能看到。他的书斋号为“瓜饭楼”,是刘海粟为他撰写的,为的就是纪念“以瓜当饭”的岁月。汇集了他一生著述的文集,名为《瓜饭楼丛稿》,用意还是如此。 冯先生从苦难岁月走来,他不愿意忘记那些苦难,甚至有点“感恩”的念头。其实,让冯先生获得个人解放的是苦学,因此冯先生一直提倡自学,对于那些出身寒门的学子,总是充满同情理解并全力支持。苦难不是动力,克服苦难的精神才是动力,人生难免遇风雨,怕的是缺乏抗击风雨的精神。 然而,冯先生这样的风雨人生,如今的学子是否还能理解?苦学,似乎是中国特有的文化传统,悬梁刺股、囊萤映雪,凡此等等,都是苦学的故事。用苦学克服人生苦难,这样的历史故事比比皆是,但是对于今人是否依然具有榜样作用?富裕起来的社会,饥寒已经逃离,读书几乎成了孩子们的唯一难题。新知是乐趣,发现新知是乐趣,个人成长是乐趣,而这一切,都要从读书始。时代变了,读书哲学却不一定要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