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杵增 很多记忆力好且喜欢诗词的人,背下了大量名篇,下笔却一字都难,或贻笑大方,在这里面,除了可能不通格律之外,还在于记诵工夫做不到家。 前期定下二三十首七律的目标,那么花一两天时间背一首,跟花一天时间背十首,用力方向及效果都不同。贪多嚼不烂,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此。况且学诗前期的记诵不是为了应付考试,海量背下,“不求甚解”,对感触生命没什么意义。 诗的背后是写诗的人,也因此,好诗才具有蓬勃的生命力,盘旋千载而下,对人心的触动却一如最初。若学诗需要记诵,毫无疑问,第一步便需要了解作者。 第一步便需要了解作者(资料图 图源网络) 站在一首好诗面前,人们常说,能欣赏到它的美好处就够了,管它是谁在什么情况下为什么写的。好比我们吃鸡蛋,知道这个鸡蛋好吃就行,何必管那只母鸡怎样才能下出好蛋。这个说法很具欺骗性,它对学诗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单纯满足于感受字面传达的情感或美感,不愿去了解诗背后的人和事,那已是对作者的不尊重,更别说对其中典事的掌握、具体技法的领会,出现误读也再正常不过。 举个例子,当读到杜甫“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时,蓝水是指什么水,蓝色的多瑙河水么?杜甫真厉害,居然去过欧洲。玉山又是什么东西,在哪里能找到?不对杜甫的生平行迹有所了解,不知道他大致何时何地何种境况下写这首诗,则最简单的两个地理位置,也无法落到实处。 进一步而言,这两句写景指向性非常明确,只能是当时杜甫的眼前之景,不可以移到别处去。因此也就明白,“寒”字绝不仅是为了押韵而已,它跟其时杜甫的心境亦有关。浮光掠影,对事物浅尝辄止,终归不是学习应有的姿态。 孟子说,“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便是这个意思。所谓知人论世,岂能不对诗人的年谱、传记等有一番了解。陈永正先生在《李商隐诗选》附了李商隐的简明年谱,也对其人有一番深入介绍,用意可见一斑。 此外,还要注意每首诗用了哪些典事,然后做好笔记。把典事弄懂,清楚在什么情况下才适合用,这是记诵工夫不可或缺的环节。传说李商隐写诗文时,多检阅书史,搜集合适的典事,一部部书摆开,就像水獭晒鱼干一样,时人谓之“獭祭鱼”。李商隐这样的大诗人尚如此,何况其余人等? 在背诗的过程中,会发现有些典事较明显。比如李商隐“美酒成都堪送老,当垆仍是卓文君”,一眼能看出用的是“文君当垆”,句中的“卓文君”当然并非真的卓文君,只是紧扣了卓文君美艳过人,且在成都卖过酒,因而进一步暗指当时那些在成都不缺好酒美人、醉生梦死的人,用典可谓妥帖。 单这两句诗读过去,人们犹能联想起汉代时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再细细品咂,也能体会出诗意对当时(唐代)种种的反讽,下笔辛辣,感慨深切。读几遍时,诗就这么贯穿时空,让我们徜徉其中,流连忘返了。若直接写“当垆仍是大美人”,岂止少了雅重的意味及悠远的联想,简直俗气逼人,味道坏极。用典的必要性,在此不言而喻。 还要注意每首诗用了哪些典事(资料图 图源网络) 不过有些典事化进诗句里,近于若有若无。比如杜甫“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隐约感觉有“王粲登楼”的典事,坐实却生硬了。但非要撇得一干二净,同样显得生硬。这种情况,真真如盐入水般,诗意自然流露又不失古雅,丝毫不逊色于明明白白的用典。 此外,记诵时还要注意到每一首诗的章法。既然从背七律开始,须知道它的每一句、每一联都有明确指向,承担着“起承转合”的某一角色。有的第一句起,二句承接铺开,中间两联渲染,然后七句转,八句整合。也有首联起,二联承接,三联转入更深层次,第四联再负责整合收束。具体而言,当然各有不同,则又须认真对待每一首诗,一句一句去琢磨,才能有准确的把握,轮到自己下笔了,不至于散成一滩。 比如李商隐的《泪》,“永巷长年怨绮罗。离情终日思风波。湘江竹上痕无限,岘首碑前洒几多。人去紫台秋入塞,兵残楚帐夜闻歌。朝来灞水桥边问,未抵青袍送玉珂”,这首诗前面六句层层推进,在写各种各样的“泪”,直到最后两句,才能看出转合关系。而前六句蓄下的力量已如长江大河般汹涌直下,不可抵挡。若拿着“起承转合”便往这首诗身上硬套,总觉得不是那个味。 至于得熟络每一句的句式、中间两联的对仗如何进行等,并对所背二三十首七律作一个句式及可对仗字词的归纳工作,尤其不可忽略。潜心其中,既可以培养出诗的语感,亦关乎到日后模仿练笔时,所写的句子有没有“诗句”的样子、对仗稳不稳当。 记诵工夫看似简单,亦有门道在内。如只是简简单单把诗背下来就完事,跟打地基时将钢筋水泥砂石一股脑乱搅到一块有何区别。要在这种地基上面建高楼大厦,谁敢住进去? 本文为腾讯儒学频道原创,未经授权,严禁转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