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研究机构俗称“红学”,而研究《红楼梦》的人们,自然俗称“红学家”了。最早的“红学家”自然是脂砚斋等人,但真正把它当成一件事来做,是从民国初年的胡适、冯其庸、蔡元培、俞平伯开始,往后较为活跃的还有周汝昌、土默热、蒋学森,以及台湾的余英时等,至今百十年中,“红学家”研究《红楼梦》,主要就是依靠这些资料进行的。 胡适、冯其庸那茬人对《红楼梦》的研究还是比较规矩的,先不说成绩大小,至少是把它作为一个严肃的学术问题对待的,无论考证派,还是索隐派、评点派,都依理依据,后来大家所知道的一些有关《红楼梦》的信息,也主要是那段时间研究出来的:《石头记》怎么就变成了《红楼梦》;书中人物名字的谐音皆有他指;《石头记》前80回由曹雪芹原作,后40回却是由高鹗续完的;书中荣、宁二府暗指什么,又象征着什么;作者曹雪芹的籍贯、家族,以及曹雪芹是在什么情况下如何写作该书的……这些成果都让人们不得不叹服,那是真学问,研究《红楼梦》就该这么个研究法。 陷入怪圈的《红楼梦》研究(资料图 图源网络) 可是《红楼梦》写得再好,也不过一本小说而已,字里行间该研究的、能研究的都研究过了,怎么办?许多“红学家”们为了石破天惊,只得另辟蹊径,专往那犄角旮旯里研究,充满了穿凿、猜测和附会:大观园里的人们经常聚在一起喝茶、喝酒,他们喝的是什么样的茶叶?每个人茶叶放多少?用什么茶具?泡茶的水是自来水还是泉水?喝酒喝的是米酒、黄酒,还是白酒?每个人酒量怎样?贾宝玉在薛姨妈处为什么要喝两碗鸡皮汤,而不是喝一碗或三碗?为什么是鸡皮汤而不是别的什么汤?——“红学”会长冯其庸教授把这种研究称为“非学术和非道德的喧闹”。说到底,小说毕竟是作家的虚构,即使文本中的某些情节、某个人物于现实生活中有过原型或参照,经过艺术加工后,也已经远远不是“这一个”或“那一个”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再去费力研究那些本就不存在的事件和人物身上所附着的东西,也太荒诞无稽了吧! 还有些所谓的“红学家”研究《红楼梦》既不考证,又不索引,也不评点,而是胡乱猜测,充分臆想,要么把《红楼梦》中的某个人物混为现实中的某个人物,以便引起人们的惊奇和“恍悟”;要么采取枝桠不断伸展的方式,对《红楼梦》中的所有人物肆意地进行曲解、歪解与恶解,以显示自己在“红学”研究上的与众不同。比如,就有“红学家”读完《红楼梦》后便推测出薛宝钗会改嫁贾雨村、柳湘莲兵临城下元春奉旨自杀;研究者冯蜂鸣将李清照的形象、才华、性格、爱好、身世经历、诗词文赋以及历代名士对李清照的评价仔细分析后得出“林黛玉就是李清照”的影射;有人认为贾宝玉的原型是废太子胤礽,或者是词人纳兰性德;正如鲁迅先生所说,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如此这般地研究下去,只能注定越研究离《红楼梦》就越远。 实用主义者从《红楼梦》里读到的是另外的需求:根据《红楼梦》里对酒的描写酿出了“红楼梦酒”;《红楼梦》里经常吃饭,稍加留心,便制出了“红楼梦食谱”;林黛玉、薛宝钗,还有其他人物不是经常生病要吃药吗?让那些药方也服务于现代社会吧;大观园景色宜人,那就按图索骥,在现实生活中再造一个大观园……走进书店,充斥我们眼球的有关“红楼”的书不胜枚举:《职场红楼》《乱炖红楼》《王熙凤执掌红楼36招》《医说红楼》《红楼服饰》《红楼收藏》《红楼女儿的现代生活》…… 余秋雨先生在《六百年郁闷》一文中一针见血地指出:“有不少《红楼梦》研究者喜欢从书中寻找与历史近似的点点滴滴,然后大做文章,甚至一做几十年。这是他们的自由联想,但是,如果一定要断言这是作者曹雪芹的意图,那真要为曹雪芹叫屈了。作为这么一位大作家,怎么会如此无聊,成天地在自己的天才作品中按钉子、塞小条、藏哑谜、挖暗井、埋地雷?在那些研究者笔下的这个曹雪芹,要讲历史又不敢讲,编点故事偷着讲,讲了谁也听不懂,等到几百年后才被几个人猜出来……” 就这样,为了达到各自不同的目的,曹雪芹和他的《红楼梦》在“红学家”们的手中,被不断地揉来搓去,早已是百孔千疮面目全非了。(文/关海山)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