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为龚鹏程教授在2014年初参加天津水上公园今晚人文艺术院开幕活动的一篇访问稿。 著名学者 北大中文系特聘教授龚鹏程(资料图 图源网络) 刘越坤:传说中,您俨然是位武林高手,不仅是《武艺丛谈》的作者,更是天山武林大会的主持者,能否透露一些您有关武学的门派或修为? 龚鹏程:我是《武艺丛谈》的作者,也确实组织了五届侠文化节及掌门人大会。但我谈不上是武林高手,不过跟一般少年一样,胡乱练过些拳脚罢了。当时是受了武侠小说的诱惑,又有实际混江湖的需要,故不仅把能接触到的各派国术都学了,还练过柔道、拳击、空手道等。 由于亲知甘苦,且所知较为驳杂,是以后来反而跟各派高手都能谈得来,我自己也担任过台湾少林禅武会会长。后来虽年岁渐长,又从事文化教育工作,但听说哪有什么门派、有什么高手,也总还要去会会,亲自考察考察。如天津,我就曾因调查霍元甲事而摸到他老家去。而由他创立精武体育会,还往下串到南洋,赴马来西亚、香港等地考察。别人很少如我这般下功夫。 另外,我的武术能与社会文化研究结合起来,像武术与文学、与帮派会党、与哲学、与宗教、与医学、与文化产业的关系,在我之前几乎就无现代学者综合探究过,我写《侠的精神文化史论》、《武艺丛谈》等书才打开了这些领域。为此,我还创立过中华武侠文学会等。办武林大会即是我推广武侠文化的一种方法;武术,则是我观察社会与文化的一个角度。 刘越坤:说到对社会与文化的观察,您那遍及文、史、哲、宗教、社会、管理、传播等诸多领域的八十余种著述,真如万顷之烟波,难以望其涯际、窥其渊深,这是一个怎样的知识结构?您又是如何构建的? 龚鹏程:到底出了多少本书,老实说我也不清楚。且八九十种之外,还有数百万字没结集的。 我的学问,一般人以为就是传统文化,乃是依我著作之情况而说;其实只是因讨论现实社会、政治、军事、管理、教育的文章多未整理成书罢了。我曾担任报社主笔廿余年,每周替报社写社论、分析时事。又任过公职,起草过许多法规政策。还创办过艺术管理、文化行政、非营利事业管理、出版事业管理、生死学、未来学、殡葬管理等新学科及系所。又在国际关系与战略研究所执教多年,任过传播管理系主任等。这些,都不是传统国学所能范限的。古今或中西,在我这儿并无隔阂;人文与社会也是贯通的。人文领域中,文、史、哲、宗教、艺术等自然也就会通了。 会通,就是我的知识形态,我也以古人说的“通人之学”来自我要求。如水,江湖河海,转相灌注。做学问,则如诗。诗是讲感兴的,故孔子曰:“兴于诗”。兴来无端,兴去无迹,不像工程师、工匠们才是讲建构的。我则是学与生命合一,故生发不已,一直有原创力。 刘越坤:圣人云“学不厌,教不倦。”您书中常言之“养成通识”与“转识成智”,您这种读书、著述的超凡能力是否有生而知之的成分在?如若不然,又是如何修炼而成的呢? 龚鹏程:我不修炼。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我以此为乐,玩得个不亦乐乎呢!常有人夸我是天才,我当然不是,也不敢是,天才多半短命。我只是不断学习而已,希望可以活得长些,再多读点书,每天读着、想着、写着。 刘越坤:如果著述呈现出您作为学者的学术成就,而列于您名下诸多的职务或头衔无疑与您积极入世的社会活动相关联,这或许就是圣贤所谓“知行合一”的人生态度吧? 龚鹏程:没什么,读书不就是要改善世界吗?那为何不赶快去改善呢?古人说为学是要修己立人,又说要经世致用,都是讲这个道理。我早期出来做事,还不免有些为稻粱谋且迁就现状的意思,后来便纯依所学所思来做了。 我与大多数人一样,对现今社会多有不满。但一般人的不满只是生活感受式的,我则想了解现代社会为什么会这样。遍布一切的官僚体制、鼓动嗜欲的资本社会、病入膏肓的生态环境、丧失价值与意义的人生、理性计算而无美感的生活、在打倒与革命中不断自我折磨的精神,凡此等等,其出现之逻辑为何?圣哲复生,将如何对治此时代之癌?这是我那些乱七八糟、看起来说冬道西,又忙东忙西的论述与行动之核心问题。 我参酌古今中外那些金头脑、大圣哲的看法,添加一点个人的体会,试着给这个问题拟药方,并煎熬出来,请大家尝尝。你说我知行合一,或许对,但其实也不过就是乘舟将溺,忙着去找绳子、拉小艇、牵救生圈罢了。 刘越坤:我想,这是不是一位学者与一代通儒的基本差别?您是否认同“一代通儒”的定位?您还有怎样的人生规划? 龚鹏程:一代通儒?不敢,我只是蕲于能通。 如今,专家横行,不仅喜以偏狭自诩精深,且常把自己训练成废物来自鸣得意,谓此乃学者本色。所以我们这一代通人渐少。但天下之大,必有尚知孔子所说“君子不器”的道理者,我未来的人生规画就是把这些人号召出来,共同救天下。如果这类人目前还太少,那我们就来培养他。世上总有仍怀理想的青年、仍存见识的家长,他们会响应我的!哈哈,我这是不是趁机在招生了? 刘越坤:招生好啊!您此次在天津书法展作为今晚人文艺术院成立的首个展览,您又被聘请为今晚人文艺术院的学术顾问,请您谈谈对我院的设想或建议? 龚鹏程:我的书法不足观,只是庆祝“今晚人文艺术院”成立,做个名目,嘤鸣求友而已。 今晚报社作为社会之喉舌、晚报界的龙头,愿成立这个机构,发扬风雅,自然十分值得称道。但若仍如现今各地书画院那样,聚无用之耄耋、耗纸墨以为欢,那就毫无必要了。 子曰“游于艺”,这个艺,是与志道、据德、依仁结合着说的,故艺关联着道。周礼说保氏教国子以六艺,那六艺只是技术吗?不是的,艺术的术字,与道是同义词,庄子说古之道术云云,用的就是这个意思。因此,今晚人文艺术院在艺术上面特加人文两字,实有深意。易经说:“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这个院,未来亦应发挥其彰明道术、化成天下之功能。 刘越坤:在当下大陆积极推进新兴的文化产业,开发文化的软实力,您在四川的都江堰文庙、杭州的马一浮故居、北京的天泰书院率先做了许多工作,是否有一些好的经验介绍给我们? 龚鹏程:我的文化产业与内地许多人理解的不同。 现在大家说的文化产业,只是把文化敲零打碎下来卖钱或以文化为名义忽悠着做生意。殊不知文化产业在国际上原是指有知识产权的产业,或某种产业创造出了文化价值,使自身由制造业转变为文化产业。 至于我,我办书院、经营名人故居、活化孔庙,做的其实只是一般文化事业。把这些文化事业办活,能如企业般运营下去,确实要有一些手段,但我觉得最重要的仍是文化内容。 办文化事业而根本不懂其内容,怎么玩得下去?全国各地孔庙那么多,都是暮气沉沉,如何演礼、如何祭祀、如何讲学,啥也不懂,光想开门做旅游,打扮成景点,谁要来看呢?我都江堰孔庙,五月中开办迄今,根本还没做旅游呢,领票进来参观学习的就超过几十万人,为什么?里面礼乐射御书数什么都有,有课程、有体验。要有内容才能吸引人来,孔庙的礼仪与教育功能也才因而得以发挥。若非如此,孔庙变成古董、书院其实是会所、名人故居只有几张破照片,就是想破头,想产业化也化不起来。 换言之,文化是讲真假的,真的和假的当然不同。 刘越坤:最后,回到您此次书法展的话题,您一贯倡导“文士书”,可有如您一般的“文士”相应和?您又如何看待当今书法的现状与未来? 龚鹏程:文士,现在人可以理解成文人。不错,古代书家都是文人。不似现今书法家好像只是一种职工,有点写字的技能、耍弄点噱头、追求造型与视觉冲击就够了,诗也不会作、书也没读过几本,还常写错字。所以我强调文士书,希望写字的人能更注意其文化素养。 其次,还想提醒大家:书法毕竟是门文字艺术,不能抽离文字,仅在造型、构图、光影、拼贴、线条上费心机。再者,“文”在中国是种最高的价值。古代帝王大臣,最高的谥号即是文。子曰:“文王既殁,文不在兹乎?”文士书,也是我为中华文化招魂的一种讲法和举动。 刘越坤:今天占用了您宝贵的时间,谢谢您接受我的采访,真诚的希望您常来天津,在今晚人文艺术院开坛讲学,推动天津文化事业的发展。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