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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晚清汉学的兴衰与变化

http://www.newdu.com 2017-12-09 《史学月刊》2003年03期 佚名 参加讨论

    谈到晚清时期的思想学术,论者往往把研究目光集中在西学和今文经学方面,而忽视了一度颇具影响的汉宋学,尤其是汉学。晚清学者皮锡瑞称清代“经学凡三变”,清初为“汉宋兼采之学”,乾隆以后为“专门汉学”,晚清时期为“西汉今文之学”。[1](p341)王国维说:“国初之学大,乾嘉之学精,道咸以降之学新。”[2](p97)梁启超则认为晚清时期是清代学术的“蜕分期”,学术代表人物是康有为、梁启超,“有为、启超皆抱启蒙期‘致用’的观念,借经术以文饰其政论,颇失‘为经学而治经学’之本意,故其业不昌,而转成为欧西思想输入之导引”[3](p5)。这些说法尽管都有一定的道理,但又不甚全面。西学与今文经学在中国社会产生重要影响,并逐渐成为思想学术的主流是在1895年戊戌维新运动之后。然而,在此以前,受到清朝统治者扶持的汉学、宋学依然在学界占主导地位,有着不可忽视的社会影响。西学在当时虽然已被提倡,但尚处于“用”的地位,受到作为“体”的中学(儒学)的制约。今文经学只是儒学的一个在野学派,讲求的学者为数寥寥,不能与汉宋学相比。大致来说,从嘉道年间到中日甲午战争前,是传统儒学的主流学派——汉宋学继续延绵,并不断调整其内部关系,以应付所面临的危机及内外挑战的时期。在此期间,汉学虽然走向衰落,但依然保持着一定的规模,且有局部性的回升;程朱理学乘汉学衰落之机一度出现短暂的“复兴”,汉宋学关系发生了从“鼎峙”到“合流”的走向。从中日甲午战争后到清朝垮台的十余年,是中国传统儒学走向衰落和发生新转变的时期。科举制被废除,《四书》、《五经》遭受冷落,再加上西学和今文经学的冲击,使汉宋学旧日的地位从根本上发生动摇。章太炎、刘师培等新一代汉学家在学术研究中显示出的新趋向,反映了传统汉学在社会转型时期的新变化。以上所述,大体勾画出汉宋学在晚清时期兴衰演变的轨迹。本文限于篇幅,在兹只论及晚清汉学发展变化中的一些问题。
    一 汉学——一度为晚清学坛的强势学派
    清代汉学肇始于明末清初的顾炎武、黄宗羲等著名学者的提倡。顾炎武等人标举“经学即理学”的旗帜,力倡实事求是之学,以矫正王学末流的流弊。后经阎若璩、胡渭等人的发挥,为汉学的形成打下基础。至乾嘉年间,清代汉学发展达到鼎盛,成为学界显学。以惠栋为首的吴派和以戴震为首的皖派,构成汉学阵营中的两大派别。
    乾嘉汉学的宿儒学者以“实事求是”的原则和“无证不信”的方法,对儒家经典和古代文献作了全面、系统的整理,在对古文献的校勘、训诂、辑逸、音韵等方面的研究上取得重大成就,并推动了名物制度、天文历算、地理、金石、目录等专门学问的发展。阮元编辑的《皇清经解》(刊于1829年)收录清代经学著作173种,凡1408卷,作者74家,集中反映了清代中前期汉学所取得的主要成就。对此,梁启超评价说:“当时学者,以此种学风相矜尚,自命曰朴学。其学问之中坚,则经学也。经学之附庸则小学,以次及于史学、天算学、地理学、音韵学、律吕学、金石学、校勘学、目录学等等,一皆以此种研究精神治之。”[3](p35)
    嘉道以后,由于清朝统治出现了日益严重的内外危机,汉学的弊病充分暴露而受到越来越多的批评,再加上今文经学、经世之学、程朱理学的相继兴起,使曾经盛极一时的汉学走上衰落的道路。然而,汉学在晚清的衰落不是直线性地下降,而是有起有伏,在总体衰落的大趋势下,也有局部性的发展和回升。大致在中日甲午战争以前,清代汉学依然保持着相当的规模,仍在学界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这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体现出来。
    1.晚清汉学在较长的时间里保持着一支颇具规模的学术群体。
    在晚清,一些汉学影响较大的地区依然活跃着不少汉学家。他们的学术思想和著述依然在较大的程度上影响着当时的学坛。
    吴派、皖派尽管失去了昔日的辉煌,但其余脉仍有生气。嘉道以后,吴派惠栋及其弟子仍有不少传人活跃在学坛。惠栋弟子江声之孙江沅精通文字音韵之学,有弟子雷浚(注:雷浚(1814-1893),字深之,号甘谿,江苏吴县人,岁贡生,候选训导。)能承其学。雷浚师从宗师,攻小学,著《说文外编》、《说文引经例辨》等书,并主讲学古堂等书院,“以朴学相尚”[4](p357)。文字学家朱骏声(注:朱骏声(1788-1858),字丰芑,号允倩,江苏吴县人,举人,官训导。)少时问学于钱大昕(惠栋弟子),精于小学、经史诸学,著《说文通训定声》,于汉代许慎之《说文解字》多有发明,为清人治《说文》的名著。惠栋的再传弟子顾广圻(1770-1839)、朱骏声的弟子程仲威(1834-1909)等,都精通经史小学,著述丰富,延绵吴派风流。
    皖派戴震的许多弟子如段玉裁、王念孙、王引之等人,都一直存见于嘉道年间。晚清汉学中的不少学者都与他们有着各种不同的联系,受其影响甚深。陈奂(注:陈奂(1786-1863),字硕甫,号师竹,江苏长洲人,诸生,受聘江南校刊书籍。)先后师事江沅、段玉裁及王念孙父子,治学专攻《毛传》,著《毛诗传疏》,造士众多。陈奂弟子中著名者有陈倬、马钊、戴望、李善兰等。戴望是咸同年间的著名今文经学家,李善兰则是晚清数学泰斗。段玉裁还有弟子龚丽正、沈涛及私淑弟子马寿龄等。马寿龄(注:马寿龄(?-1870),字鹤船,安徽当涂人,诸生,议叙训导,曾任向荣幕僚。)究文字学,尤以段玉裁之学为然,著《说文段注撰要》。戴震高足卢文弨有弟子臧庸、丁履恒、李兆洛等人。其中李兆洛(注:李兆洛(1769-1841),字申耆,江苏武进人。嘉庆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官知县。)对晚清学界影响尤大。李氏究心于考据训诂之学,于天文、地理、文辞、经史均有深厚造诣,辑著《皇朝文典》、《大清一统舆地全图》以及《养一斋文集》等。他先后主讲安庆敬敷、江阴暨阳、常州龙城等书院,育才众多,主要弟子有蒋彤、薛子衡、承培元、夏炜如等人,或以经学见长,或以小学为优,或通天文地理之学,称颂一时。
    乾嘉年间,扬州地区的学术发展起来,形成所谓扬州学派,成为清代汉学营垒中的一支重要力量。刘台拱、刘宝树、刘宝楠、刘恭冕、阮元、刘文淇、刘毓崧等均为扬州学派在清中后期的代表人物。刘台拱为乾嘉时期的汉学名家,与朱筠、戴震、邵晋涵、王念孙等汉学名流过从甚密。他的族人中多有学者继起,光大其学,如刘宝树、刘宝楠兄弟等。刘宝树(注:刘宝树(1777-1839),字幼度,号鹤汀,江苏宝应人,嘉庆举人,国子监典簿。)之父与刘台拱是同祖兄弟,宝树幼承家学,精研经训,著有《娱景堂集》,对《易》、《书》、《春秋》等各经典均有心得。宝树之弟宝楠(注:刘宝楠(1791-1855),字楚桢,号念楼,江苏宝应人,道光进士,官知县。)自幼受经于台拱,博览群籍,著《论语正义》,考证详备,为清人研究《论语》的总结性著作。刘宝楠次子刘恭冕,亦为一方汉学名士,除助父完成《论语正义》外,尚有《何休论语注训述》、《广经室文钞》等著述。仪征阮元(注:阮元(1764-1849),字云台,号雷塘庵主,江苏仪征人,乾隆进士,官至总督、大学士。)酷好考据学,恪守皖派学风,著述宏富,有“一代儒宗”之称,为扬州学派中的学术重镇。他的贡献在于以毕生精力提倡朴学,汇编了一系列经学书籍,如《十三经注疏校勘记》、《皇清经解》等,对乾嘉汉学的研究成果作了总结。他创办的诂经精舍、学海堂等书院,以“明体达用”、“实事求是”为宗旨,教士以经史训诂,在当时的书院教育中独树一帜,成为晚清培养经学人才的重要机构。阮元的同乡刘文淇(注:刘文淇(1789-1854),字孟瞻,江苏仪征人,嘉庆优贡生,以课徒游幕校书为生。)治学攻《左传春秋》,撰写《春秋左氏传旧疏考证》。由于该书规模浩大,至其晚年尚未写成。其子毓崧、孙寿曾继续撰述,书稿积至80卷仍未完成,但其成就却不可埋没。刘毓崧曾参预曾国藩、曾国荃幕府,任职金陵书局,校勘经史。刘寿曾为毓崧长子,以游幕校书为业,助祖、父编撰书籍,还著有《梦窗词》、《词律校勘记》等。清末民初著名学者刘师培亦为刘毓崧之孙。扬州学派在晚清延续了较长时间,不仅影响于江苏一省,而且波及其他地区,在学界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嘉道年间,岭南地区的学风发生了新的变化。晚清以前,岭南地区的学术基本上是理学的天下,考据之风在这里未成气候。嘉道之际,阮元督两广,在广州创办学海堂,提倡汉学,使岭南学风为之一变。正如梁启超所说:“呜呼!自吾之生,而乾嘉学者已零落略尽,然十三岁肄业于广州之学海堂。堂则前总督阮元所创,以朴学教于吾乡者也。其规模矩镬,一循百年之制。”[3](p44)“广东近百年的学风由他一手开出”。[5](p67)由学海堂培养出的或在该堂任职的著名学者有:林柏桐、吴兰修、江藩、严杰、曾钊、张维屏、黄培芳、侯康、陈澧、谭莹等人。阮元弟子侯康(注:侯康(1798-1837),字君模,广东番禺人,道光举人,学海堂学长。)精于注疏,通经史,著《春秋古经说》、《三国志补注》等书。谭莹(注:谭莹(1800-1871),字兆仁,号玉生,广东南海人,道光举人,为学海堂学长。)长于文献版本、收藏,博考广东文献,凡粤人著述,搜罗而尽读之,汇刻成《岭南遗书》、《粤十三家集》等书。陈澧(注:陈澧(1810-1882),字兰甫,号东塾,广东番禺人,道光举人,师从张维屏、侯康等,主持学海堂、菊坡精舍。)宗汉学而不排斥宋学,以训诂考据为门径,发明经典义理,并提倡自然科学,称天文、算学、地理、律历、音韵、文字、音乐等知识均为儒者研究之事。著有《汉儒通义》、《东塾读书记》、《声律通考》、《水经注提纲》等书多种。陈澧的弟子众多,主要有:桂文灿、廖廷相、林国赓、陈宗谊(陈澧之子)。陈澧是继阮元之后在广东学坛影响最大的汉学家。
    清朝中期,当汉学在全国大部分地区流行的时候,贵州地区尚无问津者。这种情况在嘉道年间开始有了变化。嘉道年间的莫与俦(注:莫与俦(1763-1841),字犹人,一字杰夫,晚号寿民,贵州独山人,嘉庆进士。)是贵州地区较早治汉学的学者。他在作京官时就受阮元、纪昀、王引之等人的影响习考据学,后任遵义府学教授,以倡汉学为己任,对惠栋、阎若璩、段玉裁、王念孙等汉学名家的著作,“盖未尝隔三宿不言,言之未尝不津津。听者虽愚滞,未尝不怡如旱苗之得膏雨也。久之,门人郑珍与其第五子友芝,遂通许、郑之学,充然西南硕儒矣”[6](p263)。受莫与俦影响较大、学术成就显著的学者有莫友芝(莫与俦之子)和郑珍。莫友芝(注:莫友芝(1811-1871),字子偲,号郘亭,道光举人,莫与俦之子。参曾国藩幕,任职金陵书局,主讲遵义湘川、启秀两书院。)治学兴趣广泛,尤精许、郑之学及名制制度、版本、目录等学,并长于诗文,工书法。著《韵学源流》、《宋元旧本书经眼录》、《郘亭诗钞》、《郘亭遗文》等书。薛福成评价说:“自昔黔中,僻处西南,儒风朴略,古训未谙。君开厥先,博讨穷探。溯源汉代,许郑之囿。间以诗鸣,宫徵并奏。篆书所法,秦期周籀。……广搜古籍,琳琅充积。宋椠元雕,珍逾卞璧。百方钩致,精心研覈。”[7](p33)肯定了莫友芝为晚清西南学界开风气的人物。郑珍(注:郑珍(1806-1864),字子尹,贵州遵义人,举人出身,官训导,掌遵义湘川、启秀等书院。)治学从小学入手,以穷经为专业,并兼治宋学,长于《礼》学,著有《仪礼私笺》、《郑学录》等。黄彭年(注:黄彭年(1823-1890),字子寿,贵州贵筑(今贵阳)人,道光进士,任按察使、布政使等职,主讲关中书院、保定莲池书院。)治学一秉汉学家法,心仪许郑,“潜心学问,颇有功力,不徒托空言以播为口说,与庸常拥皋比为山长者,固自不同耳”[8](p528)。著有《畿辅通志》、《东三省边防考略》等书。黄氏弟子有王仁俊、许克勤、于鬯、吴寿萱等。
    清代时期,浙江地区学术发达,以至有人把浙江视为清学的发祥地之一。清前期,黄宗羲、万斯同、朱彝尊、全祖望、章学诚等学者,在经学、史学、小学、名物训诂、金石、版本等方面的研究都取得了辉煌的成果。嘉道以后,尽管考据学出现退潮,但汉学在浙江地区依然有着一定的规模,涌现出一大批著名学者,如黄式三、黄以周、钱仪吉、钱泰吉、俞樾、孙诒让等。他们的研究成果与其前辈比起来毫不逊色,同样令人钦羡。
    黄式三父子的学术成就在晚清颇具影响。黄式三(注:黄式三(1789-1862),字薇香,浙江定海人,岁贡生。)治学主汉宋兼采,博览经史,尤长于《三礼》,著述有《约礼说》、《复礼说》、《崇礼说》、《易释》、《儆居集经说》等多种。其子以周(注:黄以周(1828-1899),字元同,号儆季,式三子。同治举人,任县学训导、府学教授等职。)主讲江阴南菁书院多年,著录弟子千余人。以周宗汉学,兼采宋学,守顾炎武“经学即理学”之故训,精于《三礼》,著《礼书通故》100卷,受学界高度评价。另著有《经训比义》、《儆季杂著》等。钱仪吉(注:钱仪吉(1783-1850),字蔼人,浙江嘉兴人,嘉庆进士,官主事,主讲大梁等书院。)学识广博,尤精史学,撰写《三国会要》,编《碑传集》,兼长历算。在河南时,尝“病徐乾学《通志堂经解》采摭未备,搜罗宋元以来说经家,汇为《经苑》一编”。[9](p1809)《经苑》列书目41种,实刻25种,可补《通志堂经解》的不足。有仙蝶齐藏书所,亦以藏书丰富知名于世。其从弟钱泰吉(注:钱泰吉(1791-1862),字辅宜,号警石、深庐,仪吉从弟,以廪贡生官海宁州训导。)与仪吉齐名,时称“嘉兴钱氏二吉”。钱泰吉治学广博,“自周秦诸子,马班群史,许郑诂训,杜马典章,洛闽之渊源,唐宋名贤之诗古文辞,及目录校雠金石书画方志杂说,一孔半枝,无所不询,盖亦无所不辨”[9](p1221)。著有《曝书杂记》、《海昌学职禾人考》等书。俞樾(注:俞樾(1821-1906),字荫甫,号曲园,浙江德清人,道光进士,官河南学政。)治经以高邮王念孙父子为宗,于经学、小学、诸子学多有发明。其代表作有《群经平议》、《诸子平议》、《古书疑义举例》等。先后在江苏、浙江等地的著名书院讲学,造士无数,诸如戴望、黄以周、吴大澂、袁昶、朱一新、吴昌硕、谭献、林颐山、章太炎等即其中著名者。孙诒让(注:孙诒让(1848-1908),字仲容,号籀廎,浙江瑞安人,同治举人,官主事。)治学以汉学为宗,旁及史学、诸子学、校勘学等无不精通,成就卓著。尤以治《周礼》闻名,著《周礼正义》、《周礼政要》,受学界高度评价。另著《墨子间诂》、《古籀拾遗》、《契文举例》等,被称为“清代最后的朴学大师”[10](521)。
    江苏、安徽两省的汉学在清代向称发达,涌现出大批长于考据的学者。苏皖地区的汉学家除以上提到的吴、皖派余脉和扬州学派外,其在晚清时期影响较大者还有丁晏、缪荃荪、叶昌炽、胡承珙、胡培翬、俞正燮、姚配中、江有诰、马瑞辰、马其昶等。丁晏(注:丁晏(1794-1875),字俭卿,号柘堂,江苏山阳人,道光举人,官内阁中书。)治学宗汉学,推尊汉儒郑玄,长于治《毛诗》、《礼经》,研经不分汉宋,著有《毛郑诗释》、《三礼释注》、《周易解故》、《颐志斋文集》等。胡承珙(注:胡承珙(1776-1832),字景孟,号墨庄,安徽泾县人,嘉庆进士,官道员。)究心经术,尤长于《毛诗》,所著《毛诗后笺》,对后儒说《诗》之作广为收集考辨,发前人所未发。胡培翬(注:胡培翬 (1782-1849),字载屏,安徽绩溪人,嘉庆进士,官内阁中书。)为乾嘉时期汉学经师胡匡衷之孙,师从皖派学者凌廷堪,深通《礼》学。所著《仪礼正义》,博采众论,成一家之言。有人评价该书“上推周公、孔子、子夏垂教之旨,发明郑君、贾氏得失,旁逮鸿儒经生之所议,张皇幽眇,阐扬圣绪二千余岁绝学也”[9](p1187)。江有诰(注:江有诰(?-1851),字晋三,号古愚,安徽歙县人,补博士弟子,未仕。)潜心汉学,在顾炎武《音学五书》、江永《古韵标准》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撰著《江氏音学十书》,“颇多创获”[11](p215),受到学界的推重。马瑞辰(注:马瑞辰(1782-1853),字伯元,安徽桐城人,嘉庆进士,官郎中,主讲江西白鹿洞、安徽庐阳等书院,在桐城死于战乱。)精于《毛诗》,所著《毛诗传笺通释》于《毛诗》多有发明,与胡承珙的《毛诗后笺》、陈奂的《诗毛氏传疏》齐名,被称为嘉道年间论《诗》的“三部名著”[11](p184)。
    嘉道以后,福建学术发生的变化也不可忽视。清初以来,占据福建学坛主导地位的是以李光地、雷宏、阴承方等学者为代表的程朱理学,汉学并不彰显。清代中期以后,情况发生了变化,汉学发展起来,与理学形成鼎足之势。陈寿祺就是嘉道间闽省提倡汉学的代表人物。陈寿祺(注:陈寿祺(1771-1834),字恭甫,号左海,福建闽县人,嘉庆进士,历官翰林院编修,乡、会试考官,主讲泉州清源、福州鳌峰等书院。)治学受阮元影响较深,兼采古今,不主门户,主张治学“当以经义为根柢,辞章为华叶,且通经则立言有物”。[12](p54)于《五经》研究多有发明,著有《尚书大传疏证》、《鲁齐韩诗说考》、《礼记郑读考》等。被时人目为嘉道间闽省学界开风气的人物:“国朝闽大儒,其通经泽古,躬行萃然,必以嘉庆间左海陈先生寿祺为巨擘矣。”[13](p722)其子乔枞(注:陈乔枞(1809-1869),字朴园,寿祺子,道光举人,官知府。)少承家学,致力于经史,撰《鲁诗遗说考》、《齐诗遗说考》、《今文尚书经说考》等多种。梁章钜(注:梁章钜(1775-1849),字闳中,福建长乐人,嘉庆进士,官知府、布政使、巡抚、署理总督。)博览群书,经史、诗文、掌故无不精通,著有《归田琐记》、《浪迹丛谈》、《三国志旁证》等书数十种。林春溥(注:林春溥(1775-1861),字立源,号鉴堂,福建闽县人,嘉庆进士,授翰林院编修。)治学长于经史、文辞,主讲福州鳌峰、南浦、江西鹅湖等书院,造士无数,著有《孔子世家补订》、《孔门师弟年表》、《武王克殷日记》、《说文方言》等,后辑为《竹柏山房遗集》。
    两湖地区向来不乏倡明理学的鸿儒,然而,在晚清也涌现出一些讲求汉学的学者。如湖南的邹汉勋兄弟、王先谦、湖北的杨守敬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邹汉勋(注:邹汉勋(1806-1854),字叔绩,湖南新化人,举人出身,参与镇压太平军,死于南昌战事。)恪守汉学家法,于天文推步、方舆沿革、声韵故训无不深究,著作有《谷梁传例》、《说文谐声谱》、《六国春秋》、《邹叔子遗书》等书凡14种。邹汉勋的兄弟多为学术有成者。其长兄汉纪、次兄汉潢、四弟汉嘉、六弟汉池,或以经史名世,或以小学见长,或精于舆地、天算之学,均为学术精湛、著述颇富的一方名士。王先谦(注:王先谦(1842-1917),字益吾,湖南长沙人,同治进士,官国子监祭酒、江苏学政。)治学循乾嘉遗轨,不主门户,主张义理、考据、经世并用,在古籍整理方面亦有卓著成就。出任江苏学政时,仿阮元辑《皇清经解》体例,编辑《续皇清经解》凡1430卷,汇集了嘉道以后汉学家说经、注经的主要成果,又编《续古文辞类纂》28卷。他著有《诗三家义集疏》、《汉书补注》、《庄子集解》、《荀子集解》等数十种。杨守敬(注:杨守敬(1839-1915),字惺吾,湖北宜都人,同治举人,晚清文献学家。)于光绪年间出任清政府驻日公使随员,搜集流传于日本的中国古籍及文物,撰有《日本访书志》,刊成《古逸丛书》。该丛书“均宋元旧刻,或数百年之古钞,为此土所罕见者,择名手影雕,土林咸珍异之”[14](p475)。著有《禹贡本义》、《古地理志辑本》、《历代舆地沿革险要图》、《水经注疏》等史地类著作多种。
    在清朝统治者的提倡下,汉学也在以北京为中心的北方地区流传开来。清政府倡修《四库全书》,把各地的汉学名家网罗到北京,诸如戴震、邵晋涵、程晋芳、任大椿、王念孙、纪昀、朱筠等人,都分别担任了重要的修撰工作,使北京成为光大汉学的中心都市。乾隆以后,清廷注重提拔任用精于汉学考据的文臣,于是,出现了一批以提倡朴学为己任的朝中显贵。乾隆时的纪昀,学识渊博,长于经史,被称为“通儒”,官至尚书、协办大学士,任《四库全书》总纂官。顺天大兴的朱筠(1729-1781),说经宗汉儒,出任学官,宏奖人才,并首议开四库馆。其弟朱珪 (1731-1806),进士出身,后拜体仁阁大学士,以学问优长为嘉庆帝师傅。汪廷珍(1757-1827),受知于皖派学者任大椿,精于经学,亦为嘉庆帝师傅,官至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道咸以后,以汉学受知于朝廷、身居高位的有祁寯藻、潘祖荫、张之洞等。祁寯藻(注:祁寯藻(1793-1866),字叔颖,号春圃,山西寿阳人,进士出身,官侍郎、尚书,命为军机大臣,拜体仁阁大学士。)学宗汉学,尤好许氏学(即小学),曾获景宋钞本《说文系传》,“锓诸版,于是小徐书始行于世涉猎百家”。造就士人众多,其中不乏汉学人才,如王筠、苗夔等人,“率精研训诂声韵,胥公提倡之力也”[14](p638)。祁氏著
    述有《说文解字系传校勘记》、《亭记》等。潘祖荫(注:潘祖荫(1830-1890),字伯寅,江苏吴县人,大学士潘世恩子,咸丰进士,官侍郎、尚书。)以世族显宦在士林中提倡经学,“夙治《说文》,耽耆汉学,所刻书几及百种,皆有功学者”,“尤留心金石文字”[9](p1285)。著有《攀古楼彝器款识》、《秦輶日记》,刊《滂喜斋丛书》。张之洞(注:张之洞(1837-1909),字孝达,号香涛,直隶南皮人,同治进士,官至总督、大学士,授军机大臣。)治学以汉学为宗而不排斥宋学,对经世之学、西学也予以一定的注意。有人说他“为学兼师汉宋,去短取长,恶说经袭公羊”[9](p1269)。著述有《书目答问》、《劝学篇》等。此外,直隶、山东等省都有一些讲究汉学的学者,如雷学淇、苗夔、王筠等人。雷学淇(注:雷学淇,生卒年不详,字瞻叔,号竹卿,直隶通州人,嘉庆进士,当过知县。)好经史考据,著有《介庵经说》、《夏小正经传考》、《竹书纪年义证》等。苗夔(注:苗夔(1783-1857),字先麓,直隶肃宁人,曾主翼经书院。)向好文字学,于许氏《说文解字》用力笃深。受顾炎武《音学五书》的启发,著《毛诗韵订》、《广籀》,受小学大家王念孙父子的好评。为祁寯藻所赏识,先后撰成《说文声订》、《说文声韵表》、《经存韵补正》等书,于文字音韵学多有发明。王筠(注:王筠(1784-1854),字贯山,号菉友,山东安丘人,道光举人,官知县。)自幼涉猎经史,精于文字学,著有《说文释例》、《说文句读》等。
    由上可见,在晚清较长一段时间内,汉学营垒仍然保持着较为庞大的学术队伍,不仅昔日的吴派、皖派各有自己的学术传人称著学坛,而且在全国不少省区都保持着实力不等的汉学群体。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有些地区,如贵州、岭南、福建等地的汉学甚至呈现出向上发展的势头,出现了新的回升,显示出晚清汉学尚且具有一定的学术活力。
    2.学术研究成就斐然。
    晚清汉学尽管在其发展规模、气势等方面逊于乾嘉汉学,但它所取得的成果不可忽视,在晚清学坛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它的某些方面甚至超过乾嘉时代的水平。
    晚清时期,民间刻书藏书蔚然成风,给汉学绵延以有力的支持。叶德辉在《书林清话》中对当时的刻书之风有如下描述:
    道光朝有伍元薇刻《岭南遗书》。同治朝有胡凤丹刻《金华丛书》,孙依言刻《永嘉丛书》。光绪朝此风尤盛。如孙福清刻《槜李遗书》,丁丙刻《武林掌故丛编》,又刻《武林先哲遗书》,陆心源刻《湖州先哲遗书》,赵尚辅刻《湖北丛书》,王文灏刻《畿辅丛书》,盛宣怀刻《常州先哲遗书》。力大者举一省,力小者举一郡一邑。然必其乡先辈富于著述,而后可增文献之光。[15](p210)
    在此风影响下,晚清数十年间出版的解经训诂之书数量众多,足以与乾嘉时代相匹。钱仪吉编辑的《经苑》,刻于开封大梁书院,共列书目41种,实刻25种。所辑各书主要为宋元明学者训解经典之书,弥补了《通志堂经解》的不足。光绪时,江苏学政王先谦编辑《皇清经解续编》,尽收乾嘉后的经学、考据学名著,兼收阮刻《皇清经解》于乾嘉前所遗者,共计收书209部,1430卷,作者113家。《续编》一书所收书籍的时间期限短,但在收录书种类、卷数、作者人数等方面,都超过阮刻《皇清经解》,反映出嘉道以后汉学发展一度有过的强劲势头。除了汇编经学著作外,晚清汉学家、文献学家还收集汇刻各种文献丛书,成绩斐然。马国翰收集历代佚书成就卓著,所编《玉函山房辑佚丛书》包括各种书籍33类,其中经部452种,史部8种,子部172种,共632种。王锡祺汇刻的《小方壶斋舆地丛钞》是一部汇集清代地理学的大型丛书。编者从1877至1897年用20余年始刻完,计录地理学著作1400余种。值得称道的是杨守敬随何如璋使日,在日本发现大量流散的中国古籍及文物,遂搜寻之。“时日本维新伊始,唾弃旧学书。所有善本,守敬贱价得之殆尽,满载海舶,归黄州,有屋数十间充栋焉”[9](p1620),刻成《古逸丛书》。“《杨氏旧藏书目》一册,油印刻写本,著录约千五百种”[16](p1089)。
    汉学研究的主要内容是经学和小学。由《诗》、《书》、《礼》、《易》、《春秋》等儒家经典组成的《五经》是汉学家们孜孜追求的永恒学术主题。《五经》中的《书》、《易》二经,晚清学者尽管有所论及,但都没有超过他们前代的学者。相对来说,晚清汉学家对《诗》、《礼》、《春秋》的研究成绩斐然,其水平并不逊色于乾嘉学人。
    关于《诗》的研究,嘉道以后,成就突出者有胡承珙、马瑞辰、陈奂、丁晏等人。马瑞辰的《毛诗传笺通释》32卷,写成于40岁以后,积16年之功完成。该书不仅继承了毛诗、郑笺等古文经的传统,而且对早已佚亡的齐、鲁、韩等今文经三家诗亦有发掘,同时还吸收了清代治诗名家郝懿行、胡承珙等人的成果,为一时宏博之作。陈奂考察了历代治诗的弊病在于“兼习毛、郑,不分时代,不尚专修,不审郑氏作笺之旨,而又苦毛义之简深,猝不得其涯际,漏辞偏解,迄无巨观,二千年来毛虽存而若亡,有固然已”[17]。在此基础上,他撰写《诗毛氏传疏》以总结前人研究的成果。该书专毛废郑,吸收《毛诗》长于训诂名物的优点,对《诗经》的一些重要问题作了深入研究。梁启超称赞道:“硕甫(陈奂字)以极严谨的态度演绎它(指《诗毛氏传疏》),而又常能广采旁证以证成其义,极洁净而极通贯,真可称疏家模范了。”[11](p189)马瑞辰、陈奂是清代《诗》学研究的代表人物。
    清代学者一向重视《礼》的研究。乾隆年间的秦蕙田撰《五礼通考》凡262卷,深受学界推崇。晚清汉学家对《礼》的研究备加关注,涌现出更多的研究专家和成果,如丁晏(《仪礼释注》)、郑珍(《仪礼私笺》)、陈乔枞《礼记郑读考》)、胡培翬(《仪礼正义》)、黄以周(《礼书通故》)、孙诒让(《周礼正义》)等。其中以黄、孙二人取得的成就尤为突出。黄以周治学无汉宋门户之别,对《三礼》用功最勤。所著《礼书通故》融会各派见解,博采众长,择善而从,对《礼》作了全面阐述。俞樾曾把此书与秦蕙田的《五礼通考》相比较,说:“《礼书通故》足究天人之奥,通古今之宜,视秦氏《五礼通考》,博或不及,精则过之。”[18]梁启超称其“集清代礼学之大成”,赞黄氏“对于每项礼制都博征古说而下以判断,正和《五礼通考》的性质相反。他的判断总算极矜慎极通明,但能否件件都算为定论,我却不敢说了”[11](p189)。晚清以前虽有人治《周礼》,但多为局部性的考察,缺少贯通性的研究成果。孙诒让专攻《周礼》,积20余年之功写成《周礼正义》,把学界对《周礼》的研究提高到新的水平。他认为:《周礼》不止是一代之典,而是“自黄帝、颛顼以来纪于民事以命官,更历八代,斟酌损益,因袭积累,以集于文武,其经世大法,咸粹于是”[19](p1)。他对前人的研究并不满意,深悉其利弊得失,指出:“郑注简奥,贾疏术略,未能尽通也”,“我朝经术昌明,诸经咸有新疏,斯经不宜独阙。”[19](p2)他以《尔雅》、《说文》正其训诂,以《礼》、大小《戴记》证其制度,博采汉唐以来诸家之说,参互证译,写成此书,通解了《周礼》。对此,近人予以高度评价。章太炎称:“古今言《周礼》者,莫能先也。”[20](p212)梁启超评价说:孙诒让“费二十年工夫成《周礼正义》八十六卷,这部书可算清代经学家最后的一部书,也是最好的一部书。”又说:“《周礼》一向很寂寞,最后有孙仲容(孙诒让字)一部名著,忽然光芒万丈。”[11](p187,p190)此外,孙诒让还写了《周礼政要》,论证西方政治与《周礼》有相合之处,为当时的新政提供理论依据,表明他的经学研究具有经世致用的精神。
    《春秋》是经过孔子整理的史书,解释《春秋》的传有《左传春秋》、《公羊春秋》、《谷梁春秋》三家,同具经典的地位。有清一代治《春秋》者代不乏人,但论所下工夫深巨者,当首推扬州学派的刘文淇祖孙。刘文淇长于《左传春秋》,全面研究了各代有关《左传》的注疏,为撰写《春秋左传旧注疏证》付出数十年的努力,书未完成而去世。其子毓崧、孙寿曾继承先业,勤奋编著,但仅至襄公五年为止,全书仍未完成,书稿已达80卷。
    尽管如此,还是受到梁启超好评。他不无惋惜地说:“此事若成,价值或为诸家新疏之冠,也未可知。”[11](p200)
    在小学方面,晚清汉学家的成就虽然没有超过乾嘉学者,但也取得可观成绩。胡奇光的《中国小学史》说:“清代汉学的根底在文字学,文字学的中心是《说文》研究。研究《说文》二百余人里,在专题探讨上作出贡献的有五十人左右,进行全面考释,卓然成为大家的仅有四人,即段玉裁、桂馥、朱骏声、王筠。”[21](p258)他提到的四位文字学“大家”中,后两位均为晚清时期的学者,即朱骏声和王筠。关于文字学研究,王筠的《说文释例》、《说文句读》和朱骏声的《说文通训定声》,都是发挥乾嘉汉学文字学要义的名著。胡适对朱骏声的《说文通训定声》评价甚高,指出:“其体例与方法却稍胜前人。体例是一部表示声音与训诂变迁滋生的字典,是一部有创见的辞书;方法是特别注重‘转注’与‘假借’,用为训诂演变与形声变异的原则。……朱骏声用假借的原则来解释连语,为字典学上的一大进步。”[22](p435)在音韵学方面,江有诰的《音学十书》发前人所未发,成就重大。俞樾的《古书疑义举例》在音训、校勘等方面亦有所发明,为世人关注。
    二 晚清汉学的基本特征
    晚清时期,中国社会发生了深刻变化,这种变化给汉学赋予了新的时代意义,使其带有新的历史特点。概而言之,晚清汉学特征可归纳为三个字:“实”、“通”、“变”。
    所谓“实”,也就是指具有经世致用的精神。
    经世致用是中国传统儒学的一种基本精神,也是儒学的一个重要传统。孔子整理《六经》是为实现自己的社会理想。汉代以后的封建统治者更是把儒学作为实行统治的“道术”。因此而有以《诗》正风俗,以《禹贡》治河,以《礼》定制度,以《春秋》断狱的说法。明人曾编辑《皇明经世文编》,以提倡务实用事相标榜。嘉道以后,清朝统治走上衰落的道路,经世致用之学开始为一部分士大夫所提倡。1826年贺长龄、魏源编刊了《皇朝经世文编》,标志着晚清经世致用思潮的兴起,其影响随着社会危机的加深而愈演愈烈,遂成一种思想发展趋向和学术风气。晚清学界,在汉学、宋学、今文经学等不同的学术群体中,都有主张经世致用的学者。有的主张关注社会现实问题,关心国家和民族的命运;有的提倡研究实际学问,解决实际问题。“经世致用”不是今文经学的专利品,其精神同样体现在汉学学者的主张中。
    汉学派中,何秋涛的《朔方备乘》、张穆的《蒙古游牧记》等书,是研究边疆地理学的精品;李善兰的《则古昔斋算学》于数学多有发明,并在鸦片战争后关注西方数学,与外国学者翻译了大量西方数学及科学著作,如《几何原本》(后9卷)、《代微积拾级》、《谈天》等,为西方科学的传播做出重要贡献;汪世铎的《乙丙日记》研究了中国的人口问题,试图从一个新的角度审视中国社会的现实危机。总之,经世致用在晚清已经成为相当一部分汉学家的治学宗旨。“精研汉学,服膺宋学”的陈庆镛说:“汉宋之学,其要皆主于明经致用,其归皆务于希圣希贤。他人视为二,吾直见为一也。”[23]张之洞提倡经学时强调“通大义”,指的就是要有“通经致用”的精神。他说:
    切于治身心治天下者,谓之大义。凡大义必明白平易,若荒唐险怪者乃异端,非大义也。《易》之大义,阴阳消长;《书》之大义,知人安民;《诗》之大义,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春秋》之大义,明王道,诛乱贼;《礼》之大义,亲亲、尊尊、贤贤;《周礼》之大义,治国、治官、治民三事相维。此总括全经之大义也。[24](p561)
    张之洞还主张在“通经致用”的宗旨下提倡实学。他在《创立存古学堂折》中说:“既以国文为主,即宜注重研精中学,至外国历史、博物、理化、外国政治、法律、理财、警察、监狱、农林、渔牧、工商各项实业等事,只须令其略知世间有此各种切用学问,即足以开其腐陋,化其虚骄。”[24](p146)孙诒让的《周礼政要》以古学来印证西政的合理性,其用意也在于抒发“经世致用”之志。他在书叙中说:“辛丑夏,天子眷念时艰,重议更法。友人以余尝治《周礼》,属捃摭其与西政合者甄缉之,以备财择。此非欲标楬古经以自张其虚骄,而饰其窳败也。”[25](p7)治学不再纯然泥古,而是带有一定的现实意义,给经学研究赋予明确的经世致用精神,这就构成了晚清汉学与乾嘉汉学的一个明显的区别。
    所谓“通”是指强调学术上的会通与合流。
    清代中前期,儒学内部不同学术流派之间的论争很激烈,诸如汉宋之争、程朱陆王之争、义利之辨、夷夏之辨等,不一而足。以汉宋之争而言,道光年间,江藩写了《汉学师承记》,方东树作《汉学商兑》予以反驳,汉宋学争得一时水火不容。稍后,一些学者对学派纷争提出质疑,反思汉宋学的利弊,出现了学术会通的主张,包括主张“汉宋合流”、“程朱陆王调和”等要求。如曾国藩就认为汉宋学的治学宗旨具有相通之处,应该合流,指出:
    近世乾嘉之间,诸儒务为浩博。惠定宇、戴东原之流钩研诂训,本河间献王实事求是之旨,薄宋贤为空疏。夫所谓事者,非物乎?是者,非理乎?实事求是,非即朱子所称即物穷理者乎?[6](p166)
    冯桂芬也主张汉宋学合流,声称:
    且汉儒何尝讳言义理,宋儒何尝尽改汉儒考据,汉儒、宋儒皆圣人之徒也。汉古而宋今,汉难而宋易,毋蔑乎古,毋薄乎今,毋畏乎难,毋忽乎易,则学者之为之也。用圣人四科四教之法取之,兼收并蓄,不调而调,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26](p6)
    可见,反对汉宋门户之争,主张不同学派的兼收并蓄,已成为晚清学界的一种带普遍性的呼声。这种呼声得到不少汉学家的响应。张之洞就提倡“息争”。所谓“息争”就是平息汉宋学之间的纷争。他这样陈述“息争”的理由:
    学术有门径,学人无党援;汉学学也,宋学亦学也,经济词章以下皆学也,不必嗜甘而忌辛也。大要读书宗汉学,制行宗宋学。汉学岂无所失,然宗之则空疏蔑古之弊除矣。宋学非无所病,然宗之则可以寡过矣。……不惟汉宋两家不偏废,其余一切学术亦不可废。[24](p760)
    反思各自学术的不足,强调不同学术的互补,也是此期汉宋学合流论者的一个重要观点。一些汉学家看到汉学拙于义理,琐碎支离的弊病,主张吸收宋学的义理来弥补。江苏汉学名家丁晏批评汉学末流不讲儒学义理,“专己守残,支离傅会,掊击宋儒,学愈歧而经愈晦矣”。[27](p1)广东学者陈澧对考据学派中一些人的反朱学的倾向不以为然,认为这些人多是“未读朱子书而辄诋之耳”。在他看来,朱熹并不反对汉学考据,指出:“朱子自读注疏,教人读注疏,而深讥不读注疏者如此。昔时讲学者,多不读注疏;近时读注疏者,乃反訾朱子,皆未知朱子之学也。”他十分赞成李光地对朱熹的评价:“李文贞云:‘周、程、张、邵,不得朱子,恐不能如此烜赫。’澧谓尊朱子者,原不在乎称颂之语,而文贞此语则确极。”[28](p332)在汉宋学之争的问题上,陈澧主张“不交争”:
    自宋以来,学术迭变,固由风气之转移,亦由门户之争竞。有争竞,故有兴衰。然门户之争,总不出孔门之四科:德行,道学传也;言语,文苑传也;文学,儒林传也;政事则大而将相、小而循吏传也。四科之人,皆天下所不可无,故孔门兼收而不偏废,尤不交争。争则有胜负,有胜负则必偏废,偏废则天下受其害矣。[28](p342)
    顾广誉的《学诗详说》,“衷之毛、郑、陆、孔、朱、吕,以正其端;参之欧阳、苏、李、范、严,以究其趣;博采之宋、元、明、国朝诸家,以畅其文”。他反对一些汉学家排斥宋儒的偏执态度,高度评价朱熹治诗的成就,指出:
    朱子何可非也?朱子之度越诸子,固自有在,即以释《诗》,论其义理之精微,他家有之乎?曰无之。辞气之通畅,他家有之乎?曰无之。其解“二南”,则一与《大学》相表里也。自来说《诗》者所未及,虽以质之百世,而莫可易者。[29](p2)
    主张汉宋学合流至此已经成为一时风气。正如时人所论:“道咸以来,儒者多知义理、考据二者不可偏废,于是兼综汉宋学者不乏其人。”[30](p336)
    所谓“变”是指在近代社会变革潮流的影响下,汉学出现的重要自我调整和演变。
    作为清代的主流学派,儒学为适应统治阶级政治上的需要和应付外部挑战,本着“《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精神进行自我调整,竭力发挥其自身固有积极的和应变的因素,试图保持自己的主流地位,致使它的表现形态不断发生变化。这种变化的总体表现是:既有儒学内部进行的自我调整,又有儒学与西学、新学的冲突融合;或者表现为体系的更新,或者表现为地位的衰落。晚清时期的宋学如此,今文经学如此,汉学亦如此。
    就汉学之“变”而言,中日甲午战争前主要表现为协调与儒学其他学派如宋学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从汉宋之争到汉宋合流的转变。中日甲午战争后,中国社会及思想领域发生了重要变化,资产阶级性质的近代新文化兴起。在社会新思潮的影响下,在一些汉学家的思想活动中出现了“趋新”的动向。如张之洞等倡导“中体西用”,主张中西学、汉宋学的会通,以“经世致用”的精神治学。孙诒让不仅著《周礼政要》,为当时的政治改革寻找历史依据,而且还在家乡创办新式学堂,推广新学。他认为,在近代离开新学就谈不上经世致用,“盖中土此学之不讲二千年于此矣”,而“泰西之学由艺以通于道,而化学尤为专家盛业,究极微眇,弥纶大用,批窾导部,左右逢源,渐濡增积,其学大昌,遂视为生人日用之常。……而中土老师宿儒问以原质,乃懵然莫能举其物,是非吾党之大耻欤?”基于此,他提出振兴中国的当务之急,“莫先于兴学”[25](卷10p5)。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一批在戊戌维新运动以后成长起来的青年汉学家,不囿乾嘉考据学陈说,勇于接受新思想,开掘出汉学研究的新局面。俞樾的弟子章太炎、扬州学派的新生代传人刘师培等人,虽然出于传统汉学门下,但都接受了新的学术思想和治学方法,以近代的眼光从事学术研究,写下《訄书》、《诸子学略说》(章太炎著)、《周末学术史序》、《汉宋学术异同论》、《清儒得失论》、《孔学真论》(刘师培著)等论著,在治学指导思想、治学内容、治学方法等方面,都显示出与旧式汉学家不同的风貌。他们从事的汉学研究可谓之“新汉学”。他们之“新”主要表现为两点:
    一是突破“独尊儒术”的框框,把儒学视为诸子百家之学中的普通一家,并持以批评的态度,章太炎的“尊荀抑孔”论、刘师培指出的“孔学四弊”,打破了人们对传统儒学的迷信。刘师培在《孔学真论》一文中把儒学的弊端归纳为四点:其一是“信人事而并信天事”,批评儒学包含着讲天命谶纬、五行变异的迷信糟粕;其二是“重文科而不重实科”,批评儒学偏重伦理道德,讳言功利的偏颇;其三是“有持论而无驳诘”,批评儒学不重视逻辑思辨;其四是“持己见而排异说”,批评儒学“罢黜百家”、排斥异己的霸道学风。[31](p314-315)。这种言论在当时令人耳目一新。
    二是以近代学术观点对儒学作了初步性学术解释。章太炎等人已经接受了许多新的学术思想,初步形成了不同于他们前辈的学术观点。以章太炎为例,他接受和吸收的西学理论包括西方哲学、进化论、社会学等内容,同时还坚持进步的民族民主革命的政治立场。章太炎把儒学《六经》称为史书,主张从“国学”、“国粹”的角度来看待中国传统学术文化。他说:“为甚提倡国粹?不是要人尊信孔教,只是要人爱惜我们汉种的历史。这个历史,是就广义说的,其中可以分为三项:一是语言文字,二是典章制度,三是人物事迹。”[32](p276)把爱国和学术研究结合起来。刘师培把儒家经典看成是古代的教科书,把儒学从神圣不可侵犯的“圣经”的地位还原为一门普通的学术,对其涵义作出新的阐释,并竭力挖掘其中的积极因素。刘师培在小学研究中,用资产阶级“君为民立”的观点诠释“君”字,指出:“中国上古之时,君为民众所共立。故《韩诗外传》、《白虎通》皆训君为群。……则以君为民立,为太古最初之义,而天帝皇王诸训皆起于林之后。此可以破中国以君为无上者之疑。”[31](p231-232)章太炎等一代汉学新人的崛起,表明旧式汉学已经日暮途穷,开始发生新的转化。晚清汉学呈现出的“新”与“变”,是乾嘉汉学所不能同日而语的。
    晚清汉学形成的“实”、“通”、“变”的特征,固然有汉学自身的学术因素在起作用,但更重要的是受近代社会发生的一系列变革的影响。这些变革深深地震撼着汉学家们的心灵,给他们以深刻的社会危机感和文化危机感,迫使他们不得不对汉学进行反思,为儒学寻求新的出路,从而导致汉学在一些方面发生变化,形成与乾嘉时代“凡古必真,凡汉皆好”[3](p24)迥然不同的学术特征。
    三 晚清汉学历史作用的估价
    汉宋学是清代儒学的主要表现形式,既沿袭了传统儒学的许多消极因素,也包含着其中的积极成分,产生了复杂和多重的社会影响。
    在思想方面,传统儒学的消极因素在汉学中体现得非常突出,如独尊儒术、崇古复古、道德至上、重义轻利、循守旧法等大都成为无形的思想教条,起到束缚思想、禁锢精神、阻碍社会发展的作用。搞汉学的人把“凡古必真,凡汉皆好”[3](p24)当作思想信条,对孔子、孟子及许慎、郑玄顶礼膜拜。近代史各时期反对进步、改革的守旧人物及其思想,不少人都以汉学经典为其理论依据,诸如“义利之辨”、“夷夏之辨”、洋务与守旧之争、中学与西学之争、新学与旧学之争等。守旧者动辄便把《四书》、《五经》搬出来,指责别人“离经叛道”,反对新思想、新事物。张之洞在《劝学篇》中认为,道光以来,异端邪说盛行,“学人喜以纬书佛书讲经学。光绪以来,学人尤喜治周秦诸子。其流弊恐有非好学诸君子所及料者”。他极力主张:“今日学者必先通经,以明我中国先圣先师立教之旨”,士子在“十五岁以前诵《孝经》、四书五经正文,随文解义。”[24](p561)试图以经学对抗维新潮流。更严重的是长期奉行汉学形成的“以古为是”、“重义轻利”的思维定式和价值取向,阻碍着近代国人的思想解放。
    然而,对汉学也不能一笔抹杀,即使是对封建社会后期的儒学也应如此看待。晚清汉学中有不少内容落后了、腐朽了,但也保存着一些积极因素、有生命力的内容,如“通经致用”、“变易”精神、“道艺体用兼备”、“会通互补”、通博古今、言必有据等,都是具有积极意义的学术思想因素,往往为进步人士所阐发,成为论证新思想合理性的理论依据。从这个角度讲,汉学的这部分内容能够适应新的时代变化,充当了沟通新旧思想、中西文化的中介。许多外来的新思想、新观念、新理论,都是首先经过这些思想中介的溶释,才转化成可以为国人理解接受的理念,最终完成“西学东渐”的过渡。在近代新文化的形成过程中,晚清汉学中的积极因素是不可或缺的思想学术来源和构成因子。“中体西用”思想就与传统儒学的“道艺体用兼备”的观念密切相关。阮元认为:圣人之学应该是“道艺兼备”之学,“孔子以王法作述,道与艺合,兼备师儒。颜曾所传,以道兼艺。游夏之徒,以艺兼道”。[33](p1)在这里,“道”与“体”相对应,“艺”与“用”相对应。前者指的是事物根本性的方面,后者是指事物的具体方法,总的意思是两者兼顾,不使偏废。黄式三也谈到“本原”和“枝叶”问题,指出:“夫理义者,经学之本原;考据训诂者,经学之枝叶、之流委也。”[34](p14-15)也讲的是主次、本末不可偏废。到后来,张之洞在新的形势下,面对中西学、新旧学的激烈冲突,提出“旧学为体,新学为用”的口号,意在用“体用兼备”的形式把新旧学加以调和。这不过是在“道艺体用兼备”的旧框架中添加了新的内容。
    晚清汉学是当时学坛的重要派别,与许多学派的兴衰有着密切的关系。今文经学的兴起与汉学息息相关。治今文经的学者凌曙、陈立、戴望等人都出于汉学。他们的治学趣向虽然最终归结于今文经学,但在治学宗旨、方法等方面却深受汉学影响。包世臣在《国子监生凌君墓表》中勾画出凌氏从汉学古文经学到今文经学的治学历程:“君既治郑氏,得要领,又从今宁国训导吴沈钦韩问疑义,益贯串精审,嗣闻今仪制武进刘逢禄论何氏春秋而好之。及入都,为云贵总督仪徵阮芸薹校辑《经郛》,尽见魏晋来诸家春秋说。……乃博稽旁讨,承意仪志。”[9](p1190)写成《公羊礼疏》等著作。陈立为凌曙的学生,戴望为皖派学者陈奂的弟子。诸子学的兴起也与汉学有关,是汉学整理古代典籍文献的产物。许多汉学家都是整理诸子文献的专家,如俞樾的《诸子平议》、孙诒让的《墨子间诂》、王先谦的《庄子集解》、《苟子集解》等书,都是阐发诸子学的重要著作,为晚清诸子学的兴起奠定了基础。
    汉学与西学、科学的关系同样密切。早在鸦片战争前,一些汉学家就注意研究科学、西学问题,如天文、算学、地理、水利等学科。戴震就通晓算法,著有《勾股割圜记》、《考工记图》等。阮元编辑《畴人传》,这是中国第一部天文算学家传记。其中提到西方科学。尽管阮元认为中国的古学远在西学之上,但又承认西学自有长处,值得学习。他说:
    自利玛窦入中国,西人接踵而至,其于天学者皆有所得。采而用之,此礼失求野之义也。……天文算数之学,吾中土讲明而切究者,代不乏人。自明季空谈性命,不务实学,而此业遂微。[35](p20)
    他办的书院就开设科学课程,在《学海堂策问》中就有“今大小西洋之历法来至中国在于何时?所由何路?”“元之《回回法》,明之《大西洋新法》如是古法,何以不来于唐《九执法》之前?《九执法》又自何来?且西洋又何以名借根方为东来法也?”[36](p11-12)道咸年间的数学家如罗士琳(著有《四元玉鉴细草》、《畴人传续编》)、项名达(著有《下学庵算学三种》)、徐有壬(著有《务民义斋算学》七种)、戴煦(著有《对数简法》及续编等)、夏鸾翔(著有《洞方术图解》、《致曲术》)、邹伯奇(著有《格术补》、《乘方捷术》)、李善兰(著有《则古昔斋算学》十三种及诸多西学译者)等,都是出自于汉学的学者。
    汉学还促进了晚清边疆地理学的研究。继何秋涛、张穆之后,陈澧、汪士铎、洪钧、杨守敬等人都关注边疆地理学及历史地理沿革,写下不少著作。此外,西方地理学也在这个时期得到介绍,进一步丰富了传统地理学。汉学中许多精于金石、校勘、目录等学问的专家,对于近代考古学、文献学、历史学的开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综上所述,把晚清学术简单地概括为“新”,称西学或今文经学为晚清的主流学术,显然是不全面的。如果用这种说法来概括中日甲午战争以后的学界,可谓大体正确,但涵盖在此以前的学术领域则不尽然。甲午战前的中国社会是“器惟其新,道惟其旧”,汉学保持着庞大的队伍,宋学一度出现“复兴”,学术主流既不是新学,也不是今文经学,而是传统的汉学以及宋学。是否可以这样说,晚清学术从总体上来说是处于新旧交替的变化之中,它的发展轨迹是从“新旧并存”到“以新代旧”,学术主流是以汉宋学为主转变为以新学、今文经学为主。对晚清汉学的历史地位和实际作用应该有一个客观的、全面的估计。
    平心而论,在晚清,汉宋学的辉煌时期已成过眼烟云,其发展的基本趋势为走向衰落和发生衍变是不争的历史事实。至于它们在此期间出现的回升和“复兴”只是局部性的情况,绝不能予以夸大。以汉学为例,不少考据学家对它的衰落已有深切感受。陈澧曾在1851年时就感慨汉学营垒的今不如昔:“今海内大师,凋谢殆尽。澧前在江南,问陈石甫江南学人,答云无有。在浙江问曹葛民,答亦同。二公语或太过,然大略可知,盖浅尝者有之,深造者未必有耳。”[28](p341)到戊戌变法以后,汉学乃至整个儒学受到国人更多的批评。孙宝瑄曾批评中国学术败坏于“三误”:“一误于荀卿,再误于郑元(即汉经学家郑玄),三误于程、朱而极矣。”尤其斥责程朱理学“误国误人”:“至程朱又令尽弃名物象数,以求诸心性之内,好议论天下事,而不考核实理,于是又以痴语谬言流毒后世也。”他断言汉宋学“皆自塞民智者也,于是为民贼者始可肆行而无忌矣”。[37](p120)可见,汉学在近代的衰落和被新学术所取代不是偶然的,而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这种必然性表现在:从其客观方面看,近代社会的变迁、清王朝及封建制度的衰落、近代资本主义因素的产生,都使汉学遇到难以应付的外在危机,使其存在的客观环境土崩瓦解。从其主观方面看,汉学的弊病和缺陷日益发展,“独尊儒术”的教条把学术严格限制在儒学范围内,致使学术视野狭隘,思想僵化,方法陈旧,不能适应近代社会文化发展的需要。基于此,一些汉学家尽管做了一些自我调整、自我更新,但由于不能彻底摆脱“独尊儒术”的旧框框,使得这些努力只流于局部性的调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儒学所面临的危机,达到挽救其衰落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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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卞文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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