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其实,不论是在西语、还是在汉语中,“历史”这个词语之所以竟然同时具有“客观”的历史存在、主观的历史“叙述”双重含义,这并不是没有来由的,而恰恰传达出这样一个消息:两者其实是一回事。历史总是被叙述着的历史;思想史总是被当下思想着的思想史。 然而这样一来,我们似乎重新回到了“主—客”架构:我们仍然预设了叙述的双方,即历史的叙述者(主体)和被叙述的历史(对象)。确实,事实上,“主—客”架构显然是不能取消的,否则我们无法进行任何面对客体、对象的主体行为,无法进行任何科学研究,无法进行任何历史学、思想史的研究。然而同样明显的是:仅仅从“主—客”架构出发也是不行的,我们会陷入“认识论困境”,无法穿透主体意识的边界,通达那个客观的、“不以人的主观意识为转移”的对象。 其实,真正的问题在于更进一步的追问:“主—客”架构是何以可能的?这就是说,不仅作为对象的历史及其文本、而且作为主体的研究者或者解释者是何以可能的?在这个意义上,所谓“研究对象”这个提法也是值得讨论的。在这个问题上,我曾通过阐释孟子的“论世知人”思想(《孟子·万章下》[22]),批判了陆九渊的“六经注我”的先验论观念,提出“注生我经”,即“我”(解释者)与“经”(被解释文本)都是“注”的产物,而“注”其实不过是当下生活的一种样式,而归属于生活本身。[23]对此,柯林武德可能已经有所领悟,他说: 历史的过去并不像是自然的过去,它是一种活着的过去,是历史思维活动的本身使之活着的过去。从一种思想方式到另一种的历史变化并不是前一种的死亡,而是它的存活被结合到一种新的、包括它自己的观念的发展和批评在内的脉络之中。[24] 柯林武德这段话中包含着一种洞见:是当下的思想使过去的历史存活着。但是问题在于:假如这里的“思想”就是指的他所说的那个“以自己为中心”的历史学家的思想,柯林武德也就重新陷入了某种主观主义的“六经注我”的泥潭。 我们还是必须回到那个更为本源的问题:不仅对象性的、客观的历史文本,而且主体性的、主观的历史学家是何以可能的?不仅客体、而且主体是何以可能的?于是我们只能回到作为所有一切东西的大本大源的存在——生活。如果说,历史、包括思想的历史都不过是当下的思想、或者解释的显现样式,那么,这种当下的思想、或者解释也是生活的一种显现样式。如果说,文化的差异不过是生活的共时显现样式,那么,历史的变动也不过是生活的历时显现样式。这就是说,思想史不过是当下思想的一种显现样式、亦即一种当下生活的一种显现样式而已。历史研究、包括思想史研究的主体和对象,都是在这种显现中生成的,亦即都是当下生活感悟的产物。
Life as the Resource of Thoughts and its History:
Abstract: History of philosophy is a history of thoughts about “the metaphysical substance”, while other histories of thoughts have been that about “physical things”. However, in histories of thoughts there should be another more resourceful horizon prior to the metaphysical substance and physical things, that is has not been theorized even a ware of, which is like so-called “collective unconsciousness”. Such a history of a wider field of vision could be called “ a history of ideas”. “History of thoughts” as “the object of study” is based upon the structure of concept of “subject-object”, which and the both sides in which spring from the feelings and comprehension of life, there from “history of thoughts” is possible.On the Questions of “History of Thoughts” and its “Object” by Huang Yushun Key Words: History of Thoughts; Thoughts; History; Life; History of Ideas [①]侯外庐:《中国思想通史》,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 [②]张岂之:《试论思想史与哲学史的相互关系》,北京:《哲学研究》1983年第10期。 [③]葛兆光:《中国思想史·导论》,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3页。 [④]葛兆光:《中国思想史·导论》,第14页。 [⑤]葛兆光:《中国思想史·导论》,第77页。 [⑥]葛兆光:《中国思想史》,第一卷,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页。 [⑦]参见黄玉顺:《爱与思——生活儒学的观念》,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三讲“思的观念”,第95-128页。 [⑧]《周易》:《十三经注疏·周易正义》,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 [⑨]张岂之:《试论思想史与哲学史的相互关系》。 [⑩]曹雪芹:《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 [11]葛兆光:《什么可以成为思想史的资料》,《开放时代》2003年第4期。 [12]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3页。 [13]马克思:《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30页。 [14]葛兆光:《中国思想史·导论》,第12页。 [15]葛兆光:《中国思想史·导论》,第51页。 [16]《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版。 [17]克洛齐:《黑格尔哲学中的活东西和死东西》,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76页。 [18]克洛齐:《黑格尔哲学中的活东西和死东西》,第69页。 [19]张文杰等编译:《现代西方历史哲学译文集》,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第167-168页。 [20]柯林武德:《历史的观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44-245页。 [21]陆九渊:《陆九渊集》,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 [22]《孟子》:《十三经注疏·孟子正义》,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原文:“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 [23]黄玉顺:《注生我经:论文本的理解与解释的生活渊源——孟子“论世知人”思想阐释》,《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学报》2008年第3期。 [24]张文杰等编译:《现代西方历史哲学译文集》,第256页。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