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明:呵呵,我说过这个话。你把自己这几年的文章和前几年的文章比较一下,朝保守方向的移动非常明显。我是真的希望你成为“制度儒学”一家! 这十年新儒家何以崛起 干春松:我们来谈谈这十年来新儒家何以崛起的问题吧。 陈 明:要我看,“新儒家”似乎改为“大陆新儒家”,“崛起”也换为“影响力加强”才比较准确合适。港台新儒学的著述和研究在上世纪90年代初已经开始大量推出,影响主要在特定学科的专业范围内。当然,这种影响是方法和方向性的,具有向思想界和社会渗透扩展的意义。就我感觉,大陆认同儒学的人们在其心路历程上多多少少都受到熊十力、钱穆、牟宗三、徐复观等新儒家大师的启发和接引。虽然同属民族生命需要的表达和文化传统生机的展现,社会上这十年的儒家声音却不能视为港台新儒家的简单回响,而是大陆社会在现代性和全球化语境下的反应,具有新的理论逻辑和时代义涵。 干春松:就我个人的了解而言,当下儒学复兴的理论源头来自于20世纪80年代对于儒学和现代化之间关系的讨论。80年代文化热的主流倾向是认为儒学是中国现代化的障碍。但是亚洲四小龙的经济崛起,在国际的理论界生发出“儒家资本主义”的论题。当时杜维明先生还受邀到新加坡去总结“新加坡经验”。虽然,关于儒学如何促进东亚经济奇迹的问题是一个难有定论的问题,但是似乎韦伯关于儒家文化中缺乏资本主义的动力的结论却被越来越多的人所质疑。 就理论本身而言,1985年杜维明先生在北京大学开设“儒家概论”的课,他所提出的儒学第三期发展的说法被很多人所重视。张岱年、庞朴和李泽厚等人关于孔子的带有同情色彩的分析,改变了1949年之后,特别“批林批孔”之后习惯性的对孔子和儒学的大批判式的讨论。而方克立先生所主持的“现代新儒家”研究项目,以一种成规模的方式介绍港台地区新儒家的一些代表性人物的思想和观念。这样牟宗三、唐君毅等人的名字和他们的一些著作逐渐为我们所熟悉。大概1960年代出生的一代学生,对于儒学的同情和敬意的产生,主要得之于“港台新儒家”的“反哺”。 但是上世纪90年代之后,儒学的发展似乎展现出新的特点,特别是在与自由主义与新左派的“对话”中越发显现出自己的立场。 陈 明:大陆新儒家的确是在对上世纪90年代后问题的应对中发生发展起来的,主要是现代性和全球化语境的凸显。我把这些问题概括为政治重建、文化认同和身心安顿三大块。三者矛盾纠结,很难设想有一揽子解决的方案。 自由主义、新左派以及其他一些思想流派在谈论这些话题的时候似乎都自信满满,实际却都存在自己“水桶”的长板和短板,非常明显。例如文化认同问题,几乎是它们共同的理论盲区——自由派是普遍主义者,新左派是世界主义者。虽然儒学不只是在这一点上有自己历史和现实的优势,但这一问题在后冷战与WTO时代的紧迫性以及相对地远离政治——自由派讲的自由,新左派讲的民主某种程度上都是只能说不能练的——使得它具有相对充裕的公共言说空间,也相对容易在各个阶层之间达成某种共识或默契,形成热点。此外,对于人格修养、社会和谐、民族复兴这样一些现实需要的知识、智慧和理念,儒学中也有比较丰富的资源。所以,一旦与生活、与传媒结合,加上一些人插科打诨,就自然表现出某种势头,给人“崛起”的印象。 当代社会是多元的,问题也是多元的,思想文化自然也应该是多元的。从“五四”到“文革”到改革开放,我们的潜意识里都是西方中心的单线进化论者,都是以西方某种模式筹划自己的发展,儒家的声音自然边缘而弱小。现在,那些关于传统阻碍经济发展、文化趋于同化的偏见已经消除,主流意识形态也在转型调整,儒学自然也就能够在社会生活中获得自己的一席之地,得到客观的评价。我认为儒学无所谓崛起,也不必追求什么崛起——自说自话、多元并立才是常态。对儒学来说,即使回到它的“常态”都还不知道有多少内部和外部的问题需要去面对解决呢! 新儒家对当下中国的影响 干春松:“大陆新儒学”这个词的可能是方克立先生在1989年前后提出来的,在给2005年武汉大学的新儒学大会的贺信中,他对“大陆新儒学”这个概念做了进一步的阐明,并将你和蒋庆、康晓光、盛洪作为“大陆新儒学”的代表人物。他认为大陆新儒学直面中国当下所面临的问题,试图在儒学的脉络中提出一些在政治和观念上解决合法性和正当性问题的思路,并开始建构不同于港台新儒家的思想体系。 现在,似乎儒学重新进入了中国人的生活。或许我们不再像30年前那样对儒学一脸的鄙视,我们的领导人在发表演讲和文章中,也越来越多地引用孔子和其他儒学核心人物的言论,来显示“再中国化”的决心。 陈 明:我觉得对于大陆儒学发展状况的评估应该冷静。儒学之所以在过去的历史进程中扮演重要角色,是因为它与社会结构有内在关系。作为一种价值,它反映社会的利益与需要;作为一种方案设计、一种制度安排,它有自己的技术和智慧。所以秦始皇纯任霸道而二世而亡,汉武帝接受董仲舒忠告,吸收一些王道因子进入体制,霸王道杂之,终于成就两汉辉煌、奠定中华格局。现在,整个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儒学内部的思想更新虽然一直在做,但目前来看并没有什么成熟成型的成果出现。再从外部看,无论当局还是社会,对儒学的意义价值还没有形成清晰通透的自觉,基本是被动犹疑的状态——这是最关键的。所以,总体上讲,儒学对当下中国社会与政治现在还谈不上什么特别影响。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