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与David交流对《论语》的理解的过程中,一开始有些想当然,有时以为随便对付一下就行了,后来我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没有研究就没有发言权。David的译本中,有些地方乍一看似乎完全错了,这时你容易自以为是地以为,毕竟他是一个“老美”,才会对中国文化的理解犯一些常识性的错误。可是当我故意不告诉他我的理解,并一本正经地要他细说之后,方才知道他根本没有错,而是我自己对于有些英语特殊语式不了解。其实他大量、反复阅读的各种英译本也是建立译者对中国古代各种《论语》注解本有所研究的基础上,不能说他的理解一定靠不住。这次到美国来,我特地随身带了朱熹的《四书集注》,何晏注、邢昺疏的《论语》本以及刘宝楠的《论语正义》,还带了《说文解字》,完全是出于他的缘故。目前看来好像基本上把David“对付”过去了。但是对于他提出的许多问题,我时常都是同时查找和比较这几个不同的中文注本,然后把这些注本的意见原原本本地告诉他。有时候我觉得他的理解离奇、古怪,但是他坚持他的道理,过了一段时间我才发现他讲得有一定道理。尽管我不是《论语》专家,但是我敢斗胆地说,至少在我所细读的范围内,David对《论语》各章节的理解基本正确,多数情况下经得起推敲。因此,一个没有研究过《论语》的中国学者,如果想在对《论语》的理解上说服David几乎不可能,甚至在很多理解方面可能会被David问得语无伦次。 “编一本国际儒学教材” 有一次大概是假期,David在家里读《论语》,读着读着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多美的句子啊!”当时他妻子正在他身边,听后吃了一惊,反问道:“你真的这么认为吗?”说话时露出一脸的讶异表情。David跟我说这件事,目的是想说明由于在他妻子心目中《论语》这本书是多么枯燥乏味的一本书,使得他长期以来的研究工作在家里得不到理解和支持,心里似有说不尽的“苦水”。不过现在情况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因为自从我到波士顿后,他妻子终于认识到她家里出了个“哲学家”,从此对David括目相看。 David多次跟我说,他现在最大的理想之一就是把创办一所儒学书院,其样式可以模仿朱熹的白鹿洞书院,书院的目的是培养一批又一批现代儒家。他家祖传的房子座落在一座山前,房子后面有一大片树林。把房子向树林方向加以扩建、改造,即可办成一座书院。考虑到书院以后招收国际学生,需要儒学的教科书,因此他希望自己翻译的《论语》能够成为一本国际儒学教材,或者世界各国学生通过英语进入儒学的入门典籍,这一雄心也决定了他对自己的英译本提出了晓畅明白、语言优美以及通俗化、大众化的要求。 目前在英语世界里,《论语》的英译本据说已有20余种。David费多年心血研究和翻译的《论语》,与前人相比有什么不同呢?这其实也是David自己所关心的。David说,目前西方世界的各种《论语》译本,有两种类型,一种是翻译时过份拘泥于原文,大大损害了西方世界对《论语》的理解和接受;另一种是翻译者过份自信,或者对原文没有深究,翻译得不准确或不正确或者前后矛盾的地方有很多;最后一个大问题据他自己声称,是目前各种《论语》的英译本都带有强烈的学院化色彩,只能供研究人员使用。而一般的西方读者由于不了解《论语》中所有人物的背景、故事情节等等,读到这些英译《论语》时常会感到莫名其妙,从而从一开始就把此书拒之门外。因此为了搞出一本可以成为国际性教科书的《论语》,他力求自己的译本在形式上具有如下特点: 一是将各个人物、故事的相关背景资料吸纳到《论语》文本中,同时用斜体将正文中的这些背景资料标注出来。由于正文文字与背景资料一起编排,会给读者提供极大的阅读方便。David说一般西方读者读《论语》时,未必有兴趣花时间专门查背景资料或研究注释,因此他才有此想法。这确实是一个大胆的尝试,他说虽然可能会遭到学界批判,但是无疑会大大有助于一般西方读者接受《论语》; 二是语言生动优美。在翻译过程中,他对每一句话都反复推敲,即使现有的译本已经作出了正确的翻译,但是他仍然要追问这种语言是否漂亮,是否把原文的结构破坏了。凡是原文有排比、对称的地方,在英文中尽量要反映出来。为了找到既文句优美、又准确反映原意的词汇,David真是费尽了心机,耗费了大量心血。 下面几件事可以反映出为了保证翻译质量,David是何等专注: 他经常在他妻子回家后逼他妻子帮他查古汉语字典,并反复盘问他的妻子如何理解其意思,多次把他妻子逼得十分生气,甚至不想理他;有一次在阅读与翻译过程中,遇到一个汉字,不知道其在一个具体的句子中当如何理解,不得不打电话去问他的妻子,可是由于他只知道这个汉字怎么写的,却不知道该字如何发音,于是他只好在电话里描画半天,他妻子还是不知道。他在电子邮件里也向我描画了一番,我当时也没有猜出是什么字。后来他妻子专门与我商量了半天是什么字,我们才搞明白了。 去年12月我与David一起去华盛顿参加APA全美哲学会议,去之前我们一起到纽约住了三天,在这三天里,我们白天一起出去玩,晚上他却时常为一个汉字该怎么译成英文,或者一句话在英文中该如何表达吵得一塌糊涂。白天吵完了,晚上睡觉时,有时David深更半夜突然想出了一个好的译法,马上起身找纸找笔,把他妻子弄得睡不安神。有时为了一个字或词该怎么译,他把我和他妻子一起找来,逼我们当面说出我们分别是如何理解的,此词在现代汉语中、在古代汉语中分别可以怎样理解,有什么证据来支持我们各自的观点。那副架式真与“逼供”无异。 对《论语》的新理解 在多年的《论语》研究中,David对《论语》及孔子思想的理解取得了很大的个人突破,有不少自己的独到见解。由于David想“一鸣惊人”,不允许我跟别人讲他的新突破,这里我冒着一定风险讲若干可能不会引起他生气的方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