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科学来说,客理性是由物质性体现的,但是科学中的物质与哲学概念的物质是不相同的,因此科学家或科学哲学家往往用别另一个字眼来取代它——“实体”或更一般点——“实在”,这是科学上一个不证自明的前提,简单地说,实在就是科学的对象,这对于经典物理学来说,自然不成问题,但是现代理论物理学家却发现他们今天己无法在科学中确定实在,这在科学哲学中已是一个广为人知的事实,伴随而来的更大的麻烦,科学哲学家甚至无法定义科学本身[2]。所有这一切表明,科学或理性的本身不能由自身来定义,它们不是它们自己的元学,这是科学和西方理性一个最深刻的本质,相比较之下,儒学就是一种即不定义对象,也不定义自的学说,它是这样一种依靠阐释方法而证明自己的对象又同时证明自己的学问,它以现实性取代客现性,现实就是儒学的实在,现实性就是中国思想的精神本质,——现实性也就是历史的现实性,——在现实和现实性中,中国思想成为中国精神,它是中国文化的灵魂,不论历史变迁,朝代更替,民族兴衰,或者是教说冲突,强烈的现实精神总是自觉成为人的史命,成为社会理性,成为历史与现实的统一,也成为现实社会的中国人的脊梁——由此我们也可以理解中国了。儒学阐释了人与社会、人与世界的关系,也阐释了自己,正是这种自身的元学性质,便它能逃脱无穷递归定义的灭顶之灾,而这种自身的元学性质却正是西方传统学术自身无法修补的先天缺陷,因此寻找这种元学性质就成为代科学的诺亚方舟,我们可以看一个典型的例子。 翻译家戈革在《尼耳斯.玻尔哲学文选》中写了一个译序,说明了他对玻尔思想方法的感受,他说,玻尔对他的哲学思想 “互补原理”的论述中,向来是高度“非公理化的”,从来不先列下什么“定义”、“假设”之类,他只是娓娓而谈,谈到最后就告诉你,这就是“互补性”。他从来不肯把自己的和别人的思想纳入一个死硬的“构架”中,他以致谈论了一辈子“互补性”却从未给出“互补性”的明确的、普遍的成文定义,很可能玻尔却认为,用“公理化”的方式去理解“互补性”,不可能达到真正的理解。我们完全可以理解,这正是典型的中国阐释学方法,孔子一生论仁,但从未直接说出什么仁。但仁的思想、学说和社会影响恰恰千年不绝,它证明了中国社会和文化,也证明了自己。玻尔所说的“互补性”或“互补关系”是指“不可能用任何方式把它们结合成一个无矛盾的统一体”,这是一种非西方理性意义的存在,它与中国哲学思想的相似性不是偶然的,当玻尔看到了中国的太极图时,就认同了它,把它作为他的互补性原理的象征[3]。当代西方科学家重视中国思想不是个别现象,现代科学和理性认识的发展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阶梯前,它已经从对对象的认识转向了对自己的认识,科学的主旨未变,却更深刻,因为西方文化引以自傲的普世性已开始包含自身,借用惠勒的话:人已经从一个世界的观察者变成为参与者,——这就是从西方传统理性向现代阐释理性的转变。实际上,从中国传统理性看来,人从来就是世界的参与者,世界是人的世界,社会是人的社会,“天人合一”正是这种思想的精粹表达。但西方理性的这种自觉是经过遥远的道路才开始达到的,今天在科学哲学领域中关于科学自身性质的论爭,无论它以什么样的精致形式出现,它们的背后都是同一个幽灵,因此真正的解决只能是让科学成为自己的元科学,实际上,现代科学哲学已从自然哲学意义中分化出了以科学本身为对象的哲学,前者是指科学的内容的普遍性总结,后者是关于科学自身的存在性问题,前者是西方传统理性意义的,后者则是现代阐释意义的,即从亚里士多德的形面上学转向中国意义的形而上学,科学在现代前沿的意义上就是自己的阐释,这不同于对科学的对象、内容或价值的陈述,而是成为科学理论的自身,爱因斯坦(A. Einstein)在1926向海森伯(W.Heisenberg)说过:“理论就是要解决什么是可以被观察到的。”[4]他的意思可以理解为:物理学的对象将由建设中的物理理论确定,这是在现代物理理论中的体现的一种最精粹的阐释学的思想。这种态度已能够表明,西方传统理性已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我们在现代最前沿的学术思想如诸多社会科学和基础科学,特别是现代前沿物理学中已看到了正在向我们大步迈进的不可抗拒的时代身影。 4.中国思想与形而上学 《易经·系辞》:“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通常的理解是,大道无形,故旧形而上,器用之物为有形,是为形而下。“形而上学”一词与传统用法中的玄学、理学大体相通,现在则通指我们今天所说的哲学或人文学科,“形而下学”则相当于我们今天所说的自然科学,近代中国学人将西文metaphysics翻译为“形而上学”,在学术上精细的理解和分析一直纷爭无定论。 “上”“下”当然不会有爭论,“形”上“形下”之分虽有不同的解释,但大体无异,但是何谓“形”,却无深究,“形”即不是道,也不是“器”,而是两者的中间,但也不是一条明确可用的分界线,没有这个“形”,当然无从论上下了,但是我们先人却没有直接说出“形”是什么,实际上他们是在更深的意义上把“形”作动词便用,“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 意思是说,可见则为象,具形则成器,“在天成象(天象可见),在地成形(形,名词,同器),”因此“形”的深层意义就是“成”或“化”:即“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中诸动词的用法,但“形”的这种意义与“易”有区别,“形”不是指事物的自身变易,而是人对事物的观点、方法和行为,它的主体就是人的理性,因此“形而是学”无论是作为思想、观点、方法或者是学术,其中的“形”的本义都是中国理性的体现,“形”就是广义的阐释,这是中国文化中最精粹最深遂的学术理性,“形而上学”一词也就是中国理性在学术思想和学术方法上最贴切的表达,这是近代中国学人在吸收西方学术思想后对中国文化思想的活化。在这种理解上,“形而上学”即是中国的传统学术思想,也是中国传统学术活动,就是说中国的学术思想(即中国思想在学术方面)是以阐释的观点和方法从事工作的,“形而上学”熔铸了思想、观点、方法和结论于一身,是中国的学术典范,这是一种没有先入之见的实事求是的理性,正是在这个关键点上,它区别于西方理性的从前提出发的演绎方法,中国的形而上学是自身阐释的,它同时是自身的元学,所以它是自足的,无矛盾自我完成的,所以它也不会有“哥德尔不完全定律(Godel's Incompleteness Theorem)” 的灭顶之灾,它自身不是一个定律,某个理论,甚至不是一种即成的思想则范,而是人的理性自身,所以你也不能用科学证伪之类理论来捕获它,因为你无法去证伪理性,你无法证伪你自己!“我思故我在”就是不可怀疑的,但笛卡儿和笛卡儿之后,西方理性只有这种灵光乍泄、绝响无回的一瞬,当然中国思想自身是不能形式化的幽灵,所以说,儒学站在科学的肩膀上,就是因为儒学是中国思想的具体化即学术化和社会化,它的阐释精神和阐释学方法形成了它的自身,在现代化潮流中它也将通过科学的自身元学化贯彻到科学中去。 “形”是中国的“形面上学”的表达核心,宋代的理学家由没有把握住对“形”的本义的理解,因此在对“气”“象” “器”等概念的爭论中无法形成一致意见。在“形而上学”的这种真正的本义理解上,“形而上学”也就是“中国哲学”,中国哲学就是自为元学的真正哲学——元哲学,而不是永远无法逃脱被定义宿命的“哲学学”,由于“形而上学”一词还在不同的其它意义下使用,因此用“形而上学”代替“中国哲学”一词反而不方便了。也不能将本文中的用法简单引据用于其它情况中去,否则就是违背了“形而上学”,而这正是将西方学术方法套用于中国学术所产生的诸多混乱的原因。比如你不能简单地推论说中国哲学是非逻辑的,你当然可以逻辑地思考一个客观对象——这正是西方理学的精粹,但你无法把逻辑运用到逻辑本身——这正是现代逻辑和数现逻辑赖以生存但也无法逃脱的立身之地,逻辑学自身无明的麻烦是无法与中国哲学的透明性来相比较的。 5.本文结语 儒学是对历史、社会、自然、人的阐释,在这种阐释中,它也成为了自己,它不是去证明别人,也无须依赖别人的证明,这正是儒学的元学本质。在现代科学与技术的支持下和欢迎下,它将站在科学的肩膀上,以自己的阐释精神把科学的理性与科学的现实性融为一体,实现科学与人、科学与社会、科学与文化的统一,成为人类文化中最深刻的理性思潮。但是这决不是意味着可以将僵死的儒学内容和框架直接加到科学上去,这是风牛马不相及的,儒学与科学的关系正象康德所说的“先天综合判”与纯粹知识形式之间的关系一样,在西方传统的学术框架中是无法理解的,“从一个儒学前提出发能推导出一个数学公式或物理定律吗?”与“数或科学是什么?”这样的问题都不能期望得到一种考试大纲式的答案,问题的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的存在,真正的文化过程往往是你实际上看不到的,当你看到了它的时候,它就已经固化了,已经成为了历史,或许我们能够感悟到的只有理性思想和文化精神,因此我们可以问,什么站在儒学的肩膀上?那就是不死的中国灵魂-中国思想,我们有幸生活在这样的历史年代,历史的变迁象大地的板块和它下面的融浆,远比我们眼前所看到的变化更深刻,更具动力性,只要我们感悟到这一点,我们就是在阐释历史,成为历史。 注释: [1]亚历克斯·英克尔,社会学是什么?陈观胜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 [2]查尔默斯,科学究竟是什么?查尔强等译,商务印书馆1982 [3]惠勒演讲集,方励之编,安徽科技出版社1982 [4]海森伯,二十世纪物理中概念的发展,现代物理学参考资料,科学出版社,1978 [5]与本文有关的观点可参见周剑铭论中国思想和中西文化系例论文。 来源:http://www.confuchina.com/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