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左传》中真正记载战国之史料仅一条,即三家灭智氏、三分公室,这已是书末后人的续笔了,其时距孔子卒也不过数十年。 再从《左传》记载史料的详略情况看,在鲁君十二公中,以襄、昭,定、哀四公时代史料篇幅最详,占了全书一半,其中襄公时代尤甚。汉儒汇《春秋》三世之义曰: 所传闻世(九十六年)——隐,桓,庄、闵,僖 所闻世(八十五年)——文,宣,成、襄 所见世(六十五年)——昭、定,哀 董仲舒说: “于所见微其辞,于所闻痛其祸,于传闻杀其恩,与情俱也。” (《春秋繁露》)这一段话,如加于《左传》,倒是很恰当的。据所见所闻而记,故详近略远,为依违免祸,故隐近而彰远。孔子生在昭、定,哀之世,故对成、襄之事详明,对昭,哀时事则隐微其辞。 。 另外,从思想和语言风格看,《左传》也符合春秋的时代特色。春秋尚礼重德,辞令婉而多礼,战国尚力尚谋,文字粗豪,铺张扬厉。元代《春秋》之学最有成就的学者是黄泽,其门人赵访在其《春秋师说》中转述其师之论《左传》曰:“是春秋时文字,或以为战国时文字者,非也。今考其文,自成一家,真春秋时文体。战国文字粗豪,贾谊、司马迁尚留有余习,而《公羊》,《谷梁》则正是战国文字耳。”(卷上《论三传得失》) 所以,从时代方面说,《左传》也正符合孔子的创作时代。 (五)《左传》国、,地域与孔子的关系。 《左传》记事,以晋、鲁、楚最详,宋、郑,齐次之,其它还有卫,吴,陈,蔡、曹,燕、秦等国。唐啖助说:“予观《左氏传》,自周、晋、齐、宋、楚、郑等国之事最详,晋则每一出师,具列将佐;宋则每因兴废,备举六卿;故知史册之文,每国各异,左氏得此数国之史以授门人……(《三传得失议》)其中晋、鲁、齐、郑、周、吴,与《国语》史料相同者甚多,当为得之各国同一史料来源,秦、燕之事附随晋史而生,似无独立国史来源。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陈、曹、蔡,卫这些在中原无足轻重的小国,一般史官是不易予以注意的,为何也能占有一席之位呢?尤其是有些史事似非得之正史,如陈灵公与孔宁仪父共通于夏姬淫乱之宫庭丑闻,皆“表其衵服戏于朝”的淫秽场面,似得之野史佚闻,说明作者曾到过陈。而文中写陈大夫泄冶以劝谏此事而被杀,又恰恰附写了孔子对此事之评论,“仲尼闻之曰:诗云‘民之多辟,无自立辟’,其泄治之谓乎?”正说明了孔子对其内情的熟悉程度。这个“闻”,透露了孔子搜集遗闻的消息。 如果将此情形与孔子生平联系起来看,我们就会发现二者之间奇妙的联系,凡《左传》记载较详细者,也正是孔子生前游历过的国家。太史公说孔子“三十岁,盖见周藏室史老子云”,随即又适齐,与齐太师语乐。鲁定公十四年,从鲁司寇退位后,出游各国达十四年之久,先后适宋、卫、陈、蔡,楚等国,二度过宋,四次过卫,在陈,蔡这些小国各盘桓三年之久。又冲破陈、蔡大夫的重围,应楚昭王之聘亲赴楚国。太史公说孔子“厄于陈蔡作《春秋》”,恰可与之印证。 《左传》对楚国——这个远离中原,与周朝殊少讯问的“南蛮”——其史实却记之甚详,笔者认为,它与孔子的赴楚必有直接关系。从《左传》记楚史时的许多语言称谓可知,许多史料直接引自楚史,如齐楚召陵之盟中,齐侯曰:“岂不谷是为,先君之好是继,与不谷同好何如?”“不谷”为楚国的国君特有的自称。另一尤为明显的例子是,中原之史如鲁《春秋经》中称楚国国君,一律称为“楚子”,但《左传》中却有时称“子”,有时称“王”。之所以有这种现象,原因在于,后者是直接引自楚史而习用其称。如《左传》鲁庄公四年记曰: “四年春壬三月,楚武王荆尸……“邓曼叹曰:王禄尽矣……王薨于行,国之福也’。王遂行,卒于槁木之下”。从行文内容、笔调、语气看,这一段来自楚史原文。又如庄公六年《左传》记:“秋七月戊戌,楚子与若敖氏战于皋浒。伯棼射王….”王使巡师曰;‘吾先君文王克息,获三矢焉。…’”前面是作者撰写,故称“子”,自“伯棼射王”之后,皆录自楚史原文,故称“王”。 据宋人程公说《春秋左传分记》九十卷,其“世家”四十四卷近千页,其中晋史六卷199页,鲁六卷168页,楚四卷112页,郑三卷110页,齐三卷82页,宋,卫,周,吴、秦、陈、蔡各一、二卷。这些国家除秦,燕,吴三国外,其余各国正是孔子亲身游历过的,这恐怕不能说它仅仅是巧合吧? (六)关于《左传》最后部分对仲尼生平事迹记载及其与孔子的关系。 《左传》自鲁昭公之后,有多处记载孔子及其门徒的事迹,多似出于后人之补笔或续笔。《传》昭公七年记,孟僖子病重时,向人介绍孔子家世,预言:“其后必有达人,今其将在孔丘乎?我若获没,必嘱说与何忌于夫子,使事之而学礼焉。”此年孔子方十七岁,说与何忌尚未生,其师事孔子在昭公二十四年。把十七年之后的事提前写于此,事理不通,荒诞突兀,明显是后人插入之笔。 又:昭公十七年《传》记:“仲尼闻之,见于郯子而学之,既而告人曰,‘吾闻之,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这一段记载,与《传》中习有的“仲尼闻之曰”语气一样,且插入于此,显得前后不接气。因为在此前,除了上文引的孟僖子预言孔子将为“达人”外,别处都没有提及孔子生平行事,在此后面又无下文的交代,这里突然插人“仲尼闻之”扦格不通。 《左传》定、哀之后,记载孔子师徒着墨增多,而且对孔子的称呼也不同于前,时而直呼为“孔丘”,时又称为“孔子”或“仲尼”。且有多处记载同于《论语》,似出其门徒之手。如:《左传》哀公十一年记齐鲁之战, “右师奔,齐人从之。……孟子侧后入以为殿,抽矢策其马,曰:‘马不进也’”。 《论语》记: “子曰:孟子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又《左传》哀公十四年:“甲午,齐陈恒弑其君壬于舒州。孔子三日斋,而请伐齐三。……公曰:‘子告季孙’孔子辞,退而告人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也,故不敢不言。” 《论语》:“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宪问》)二者从事实到对话都大同小异。很明显,《左传》这些记载,出于门徒或其他后人手笔。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