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富裕都不过是身体的安顿而已,这虽是活着的前提和基础,但却不是生命的实质、本质、根本,精神境界的走向和高度才是人之为人的主体内涵,要在“乐道”“好礼”方面做实实在在的真功夫。 《论语》中有这么一段记载: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论语·学而》第15章)这一章的大意是:子贡说:“身处贫穷而能做到不自卑自贱——不低三下四地谄媚他人,身处富有而能做到不骄傲自满、不盛气凌人,老师你说这修养境界怎么样?”:孔子说:“这也算不错了,但还不如身处贫穷而能乐道、富有而能好礼那样的境界高妙。” 子贡说:“《诗》上说,做学问就像加工牙骨玉石那样切呀、磋呀、琢呀、磨呀,讲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孔子说:“赐呀,你能从我的讲解中悟出我还没有讲解的深一层内涵了,现在可以和你谈《诗》了。” 读后感: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场景,似乎师徒二人在闲聊,子贡有一个心得,向老师汇报。他觉得自己的体会已经很高明了,起码要得80分,或者90分,离100分不会太远,所以就说:老师,我觉得身处贫穷能不低三下四,身处富裕能不骄傲自满,就很好了,您说是不是呢?问这话时,子贡大概有点小得意,心里想着自己的这番心得很有层次,或者也盼望老师能勉励自己两句。没想到孔老师只说:还行吧,也差不多吧。孔老师没给优秀,甚至没给良好,只给了60分,勉强及格。这让子贡小有失望吧。老师接着说:其实,如果做到身处贫穷之境而能安于道并且乐于道,身处富裕而能驾驭财富并真诚地爱好礼义,岂不是更好些?孔子提出了更高的修养要求,人生际遇有许多偶然性,贫穷抑或富裕都是身外之物、匆匆过客,物质生活达到肉身存在的基本需要就可以了。也就是说,贫穷富裕都不过是身体的安顿而已,这虽是活着的前提和基础,但却不是生命的实质、本质、根本,精神境界的走向和高度才是人之为人的主体内涵,要在这方面下真功夫。孔子认为“无谄”“无骄”固然不错,却至多只达到了脱离低俗的起码要求,还没有真正让自己的心灵得到圆满安顿,离重归秩序、和谐的社会理想(小康、大同)还有很大差距。无论贫穷或富有,乐道好礼才是生活的主旨呀!子贡是很有悟性的学生,马上就领会了老师的教导,接着谈自己最新的体会:老师,我明白了,修养无止境呀,无论贫穷抑或富裕都要志于道,立于礼,这是一份“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水磨功夫,必须持之以恒呀。孔子听了子贡的新发言,大加击赏,说:“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啊哈,没想到子贡你读《诗经》也很有点意思了,体会很独到嘛,很有深度和品位了,以后老师我要多和你聊聊读《诗》的心得了。另外,你举一反三的这份功夫也相当不错了,老师我才说到过去,你就明白了未来,不错,相当不错! 对于为师者或为学者,这都是一副美丽的图画。孟子所谓人生三大乐事之一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孔子有子贡等这样的优秀学生,自然要经常地拥有生命的巅峰体验了!而子贡等辈有孔子这样的圣哲为人生引领者,这份特殊快乐,更是无以名状了吧。 回头看一下上一章,孔子希望弟子们做君子,有高尚的道德追求,于是“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此处的关键词,是这个“求”字。求者,刻意、主动追求之意。士、君子不是这样一类人,不是整天琢磨吃的穿的住的好点再好点,不是这样一群浑噩浊物。孔子与儒学从不否认人们拥有适当的物质生活,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儒家绝不认为物质欲望满足是生活的主调、核心。人际关系的协调,才是孔子(儒学)文化视野的核心。儒家教导人们(首先或特别是精英群体)适当看轻物质生活,更加重视精神生活,重亲情,重友爱,讲“泛爱”,希望仁爱能够普遍推广,成为人际关系的主旋律。这能实现么?不是白日梦么?孔子认为,这当然不是做梦,而是很简单的现实道路,只要有人率先做起来就是了。谁来带个头呢?孔子拍拍胸脯说:区区在下我呗。此外,还有我这些不成器的弟子们!当然孔子相信,社会上还有许多向往君子境界、有道义担当精神的士人(士、君子群体),激发这些人善良意志和激情,正是他毕生所追求的目标。 这就是孔子创立儒学并开办私塾教育的立意所在。要改造这个社会,改变礼崩乐坏、天下大乱的局面,只有重塑社会的价值体系,引导人们走向重视精神生命价值这一生活路径。所谓人之为人的精神生命价值,也就是孔子所谓“义以为上”“义以为质”,仁德的修养、道义(仁义)的担当,不仅居于优先的位置,而且是人的本质——人最根本的特征、特质,舍此则不足以为人。这也就是后来孟子所谓“四心”“四端”“四德”的渊源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