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四十九篇的内容相当杂,据刘向《别录》的分类,或属制度,或属通论,或属明堂阴阳,或属丧服,或属世子法,或属祭祀,或属子法,或属乐记,或属吉事,共九类,每类的篇数也多寡不等。因其内容杂,所以被人们看作是一部儒家的礼学杂编。从今天来看,它是我们研究战国、秦汉时期儒家思想的宝贵资料。其中固然有糟粕,但也不乏精华。举例来说,其《礼运》篇中对于大同社会、小康社会的深情描述,《学记》篇中关于教学相长、尊师重教的阐述,并不因其年代久远而略有减色。还有不少章节,富于哲理,意味隽永。继承并进一步发掘《礼记》的积极成分,也是我们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一项内容。 我们已经知道,西汉时的《礼记》只是《仪礼》的附庸,《仪礼》是经,立于学官,《礼记》则无此殊荣。但就其对西汉社会政治的影响来看,恐怕在当时《礼记》已经超过了《仪礼》,而西汉后期尤其如此。从《汉书》的记载来看,朝廷在讨论诸如祭祀、宗庙、立储等重大问题时,往往援引《礼记》为说。翻阅《汉书》,这样的例子很多。本文开头举了两个《汉书》的例子,由此可见一斑。王莽改制,其理论根据之一便是《礼记》,尤其是《礼记》的《王制》。即令稍事翻检《汉书•王莽传》,也不难看出此点。至于《礼记》对西汉学术思想的影响,我们从董仲舒的《春秋繁露》、桓宽的《盐铁论》、刘向的《说苑》和《列女传》中都不难找出痕迹。从以上事实中笔者得出这样一种观感,即在西汉时,《礼记》虽然无经之名,但已在很大程度上有了经的实。 东汉末年,郑玄为《礼记》四十九篇作注,这件事可以看作是《礼记》脱离《仪礼》而独立的开始。从此以后,《礼记》的地位日益上升,《仪礼》则日趋式微。曹魏时,《礼记》已立有博士。北朝时,“诸生尽通《小戴礼》。于《周礼》、《仪礼》兼通者,十二三焉①。”这说明当时的学者热衷于《礼记》之学,对《仪礼》、《周礼》已相当冷淡。到了唐代,《礼记》正式进入经的行列。此时,《礼记》一书,“人皆竞读”②;而《仪礼》一书,“殆将废绝”。对于《仪礼》来说,真是每况愈下。到了北宋,王安石变法,干脆就废掉了《仪礼》。从此以后,作为经书的《仪礼》,可以说是徒有其名了。 《礼记》与《仪礼》这种戏剧性的变化,其原因何在?从古到今,学者无不认为《仪礼》难读。在西汉,连礼学专家徐襄也只能做到“善为颂,不能通经”③。所谓“颂”,是指具体的礼节动作;所谓“经”,即指《仪礼》。唐代的韩愈在《读仪礼》一文中曾说:“余尝苦《仪礼》难读,‘又其行于今者盖寡。”清代的阮元在《仪礼注疏校勘记序》中也说:“《仪礼》最为难读。”我认为,《礼记》的由附庸变为大国,《仪礼》的由大国而日趋衰落,这种现象恐怕不能用《仪礼》比较难读来解释。如果说难读,“佶屈聱牙”(jí qū áo yá )的《尚书》在《十三经》中应该说是首屈一指,但其经典地位却始终岿然不动。我想,原因主要在于《礼记》与《仪礼》二书的内容不同,并因此而影响了人们的对其取舍。《仪礼》十七篇,篇篇都是一大堆繁琐的礼节单,篇与篇之间又多有雷同。《乐记》说:“陈尊俎,列笾豆,以升降为礼者,礼之末节也。”《仪礼》十七篇,除《丧服》一篇外,都是这种“礼之末节”。其枯燥无味自不必说了,更严重的是脱离时代,脱离生活。《仪礼》的内容极少具有可塑性,它近乎一堆僵硬的教条。“安上治民,莫善于礼”④,随着社会的发展,《仪礼》的内容越来越不能满足封建统治者“安上治民”的需要,在这种情况下,统治者将其弃之如敝屣[xǐ] 也就不足为怪了。《礼记》则不然,它虽然也记载了一些礼之末节,但它也同时论述了这些末节的意义所在;更重要的是,它主要是讲理论,它为封建统治者提供了极富弹性的礼治理论,而这种理论正好满足了统治者“安上治民”的需要,所以赢得了历代统治者的青睐,地位日益上升。清代学者焦循说:“以余论之,《周官》、《仪礼》,一代之书也。《礼记》,万世之书也。《记》之言曰:礼以时为大。此一言也,以蔽千万世制礼之法可矣(引《礼记补疏序》)。”语似偏颇,却也道出了《礼记》日益走红的根本原因。 《礼记》的日益走红已如上述,但问题并未到此为止,似乎《礼记》的风头还没有出够。这就要说到《大学》和《中庸》。《大学》和《中庸》本是《礼记》中的两篇,北宋时开始受到学者们的特别关注。到了南宋时,朱熹就将这两篇纳入他的《四书章句集注》。从此以后,随着朱熹《四书》受到官方的大力推崇而风行于世,《大学》、《中庸》两篇的身价也随之倍增,成为封建社会后期家喻户晓之书。这样以来,说到《五经》,有《礼记》;说到《四书》,也涉及《礼记》,真是风头十足。 注:①《北史•儒林传上》;②《经学历史》(中华书局本210页);③《汉书•儒林传》;④《孝经,广要道章》。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