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载夜宴图》是以南唐中书侍郎韩熙载的生活逸事为题材绘制而成的长卷。这幅画的构思十分巧妙,全画可分成五个段落,每段以古代室内常见的装饰性家具屏风相隔,又以屏风相连,使前后连续而又相互独立,以表现在时间序列中展开的事件。 画面的第一段是“听乐”。好一幅热闹的夜宴歌舞的场面:侍女刚刚点燃了红蜡烛,楠木的几案上放满了各色酒菜瓜果。画面中那位长脸美髯的男子就是主人公韩熙载。他与众嘉宾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倾听教坊司李嘉明的妹妹弹琵琶。卧榻另一头的红衣状元郎上身前倾,已听得入神。值得注意的是屏后一女,也挤进来欣赏,一手扶着屏风,偷偷地会心而笑。想必是乐曲奏到了极佳之处,从人们的表情中似乎可听到珠落玉盘的声声琵琶。 第二段“观舞”。夜宴到达了最高潮。韩熙载的娇小轻盈的宠妓王屋山无疑成为了今晚最亮的一颗明星,她身着窄袖蓝色长裙,随着鼓乐声跳起当时很流行的六幺舞。白居易曾有“六幺水调家家唱”的诗句,说明这种舞在当时非常流行。据王国维考证,六幺舞是以手袖为容,以踏足为节拍的。画面中,韩熙载敲击红漆羯鼓助兴。韩的门生舒雅手按拍板,应着节奏,敲打着拍子。几乎所有人都在观看歌舞,惟独一位僧人不敢正视舞者,他是韩的知心好友德明和尚,耳闻欢歌笑语,表现出一种尴尬矛盾的心理。 第三段“休憩”。午夜将至,韩熙载与四位女伎围坐内室榻上休息,一侍女手捧水盆侍候,韩洗手的动作很舒缓,另有两侍女正在准备乐器,添换茶酒,这一切似乎表示宴会的结束。 第四段“清吹”。显然,夜宴的节目还没真正结束。韩熙载袒胸露腹,微摇绢扇,身上披着一件白色宽衣,悠然地盘坐于胡椅上,神情闲散雅逸。身边有三位女子随侍,五位乐伎神情闲雅地坐成一排吹奏箫笛,画面的一角另一男宾站在屏风旁,回首与屏风外的女子窃窃私语,把观者的目光又引入了下一个画面。 第五段“宴归”。曲尽人散夜未央,宾客们意犹未尽,有的与女伎一诉衷肠,有的则拥着女伎悄声说话。韩熙载重衣黄衫,复执鼓槌,端立正中,默默地凝视着。 五幅连环组画放在一起,组成了一幅完整的夜宴图,把我们带入了南唐贵族的奢靡而神秘的夜生活。 画家充间谍 此画的作者顾闳中,南唐江南人,以善画人物著称,长期担任南唐翰林院画待诏,可以说是一位宫廷画家。 说起南唐,自然要提及一个人物:李后主李煜。李煜爱好诗文书画,曾有“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千古名句,可说是中国古代最重要的词人之一。但他在政治上却是个庸才,是气量狭小的昏君。当时南唐已经是岌岌可危了,面对日益强大的北方敌国后周的进犯,李后主一方面以财物媚悦敌国,换取片刻安宁;另一方面排斥异己,“颇疑北人,多以死之”,把猜疑之心放在了那些由北入南的官员身上。而这位官居南唐中书舍人的韩熙载正巧是出身北方望族,自然他的名字列入了李煜的猜疑名单之中。 有一天李煜得知一些朝中官员将会聚韩宅,具有丰富想像力的他不由得陷入极度的恐惧:这伙人是不是阴谋串联?于是,李后主想出一个搞清这件事情来龙去脉的方法。他召见了自己所信任的画家顾闳中与周文矩,授命他们同赴韩熙载宅邸,暗中窥测这次宴会的真实情况,并把这些情况如实地描绘下来。 经过了一夜认真细致的观察,顾闳中发现,宾客中有当年的新科状元郎粲、太常博士陈雍、紫薇郎朱铣等官员和教坊副使李嘉明,此外就是当时一些走红的歌女和舞女。顾闳中和周文矩是画院中鼎鼎大名的画家,他们有“默记背写”的本领,出宫之后,顾闳中便凭记忆客观地创作出这幅反映当时宴会盛景的《韩熙载夜宴图》。李煜展卷之际,见到韩熙载纵情声色,戒心减少了许多。 然而画中的主人韩熙载并非真是声色犬马的大官僚。 韩熙载(902-970),字叔言,潍州北海(今山东潍坊)人。出身豪族,诗文、书画、音乐无不通晓,唐朝末年登进士第,后逃往南方避乱,曾任中书侍郎、光政殿学士承旨等官。由于当时北方战争频繁,所以江南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文化中心,短暂的安逸和平静造就了南唐官僚士大夫生活的奢侈糜烂,他们大多蓄有歌伎(或称家姬、乐伎)。据史书记载,韩熙载家就有歌伎四十余人。所以这样通宵达旦的夜宴作乐在当时是司空见惯的。 但是这位来自北方的才子,内心却隐含着不甘寂寞的雄心壮志。他不光在艺术上颇具造诣,而且满腹经纶,具有很强的政治才能。早在李煜的父亲李在位时,韩熙载就因为其出色的才能受到重用,面对北方的战乱,他力劝李励精图治,出兵中原,统一天下。然而生性懦弱的李毫无雄心,不可能完成这样的历史使命。不久,李殁,后主李煜继位。这位风度翩翩的少年君主曾让心灰意冷的韩熙载重燃起过一星希望之火,但他很快发现李煜也同样沉溺声色,无心朝政。韩熙载那双忧郁的眼睛已经看到了南唐国势日衰的历史必然。面对这样的残局,纵使是孔明再世,也无力挽回;况且他毕竟没有孔明的才华与执着。面对朝中那些小人的排挤,他觉得心灰意懒,便辞去了宰相的职位。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韩熙载敏锐地感觉到李后主已悄悄地把猜疑的利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为了明哲保身,他不得不“率性自任,颇耽声色,不事名检”,把真实的自己隐藏在酒色歌舞之中。这种圆滑而又无奈的做法,对他这种才气高逸的士大夫来说,实在是非常痛苦的。 据说,李后主细看这幅长卷后,发现韩熙载的沉溺声色,其实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抱负,于是决定将他逐出京城,令其南迁。这时韩熙载年岁已大,不能也不愿远离金陵,只得上表请罪,请求从轻发落。李后主这才勉强同意他留在金陵养老。韩熙载受此惊吓,生了一场大病,终于不治而亡。 张大千救国宝 今天的这幅《韩熙载夜宴图》,系宋人摹本,珍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它历经了几朝几代的更替,走过了一条坎坷的路途。 早在北宋《宣和画谱》中,就对此图有过记载。它和清雍正朝权臣年羹尧也有过短暂的缘分,所以图上盖有年氏的收藏印。年氏获罪抄家,于是《韩熙载夜宴图》便被收入清宫。一生好大喜功,自命为“翰林天子”的乾隆更是对它喜爱有加,在图上留下了他亲笔篆书的题签并盖了“太上皇帝”御玺。此后,它一直珍藏于清内府,历经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六朝,就这样《韩熙载夜宴图》安静地过了一百多年的“伴驾生活”。清末,它曾经是末代皇帝溥仪逃到东北时随身所带的行李之一。抗战胜利,伪“满洲国”覆灭,和许多“御藏”文物一样,《韩熙载夜宴图》流失在长春街头。社会大动乱时期文物的身价陡降,在长春当地,这些千年真迹甚至是以麻袋论价的。那些识货的人就把它们带入关内,只要一进入北京琉璃厂,其价位就成千上万倍地飙升。当时的古董商人多称此为“东北货”,有很多人因贩卖“东北货”而大发其财。 也许是历史的巧合吧,这幅充满神奇色彩的古画竟然遇到一位同样充满神奇色彩的人物——被徐悲鸿称为“人间散仙”的张大千。1945年的深秋,张大千重返北京,打算买房定居。恰逢有一所前清王府要出售,索价是500两黄金。张大千亲自去看了房子,觉得很称意,就用自己所作绘画“期货”的办法筹了这个数目,还向房主交了若干定金,准备过几天后就搬去居住。 房子的事情既然定下来了,喜欢游逛的张大千心情自然舒畅。这一天,他偶然来到古玩商云集的琉璃厂,街面有个店铺正在出售“东北货”,张大千带着好奇走进这家铺子。古董商见张大千目光敏锐,知道遇到了行内人,就神秘地把他请到内屋,那里一幅异常宽大的画卷引起了张大千的兴趣。那不是南唐的《韩熙载夜宴图》吗?张大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欣喜若狂,非要买下不可。可是,狡猾的古董商要价奇昂——也是黄金500两——和房子的价钱竟然一样。 名宅与名画既然不能兼得,张大千经过几天反复考虑,终于作出一个真正属于“张大千风格”的决定:舍弃豪宅而购买名画。事后他曾向人解释自己当时的选择:“因为那所大王府不一定立刻有主顾,而《韩熙载夜宴图》却可能稍纵即逝,永不再返。所以我把买房子的金条,完全移用来买画。” 1952年夏,旅居香港的张大千决定移居阿根廷,为筹措费用不得不出售藏画。他在那年又做了一个“张大千风格”的决定:将“大风堂”的“镇山之宝”《韩熙载夜宴图》以及五代南唐董源的《潇湘图》、元代方从义的《武夷山放棹图》这三幅无价国宝,卖给祖国大陆。他采取了一个特殊的方式,先以最低的价格转让给一位可靠朋友——其价格甚至低于香港市场一般的古字画(这幅用名宅换来的《韩熙载夜宴图》只开价二万美金),然后再转手。不久,在周恩来的安排下,当时任国家社会文化事业管理局局长的郑振铎赶赴香港,从张大千那位朋友手中购回了这三幅国宝。这实际上是将这一故宫瑰宝返赠给了祖国,此事曾引起身在台湾的蒋介石的极大不快。 看来,张大千是怕自己寓居海外,万一国宝流失,将成千古罪人。他不希望珍贵的古画落入外国人的手中。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