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涪陵学派”的形成 “宋代作为中国历史上中古近古的转换期,其承前启后的地位与顾往盼来的姿态,又显示出深泓的涵量与迷人的魅力。论学术,向以汉宋并称;论文学,则唐宋并举;论学术,又宋元同列;科学技术的发展,宋代更是超前蔽后。可以说,宋代是中国封建文化繁荣发达面积最广、程度最高的时代。”之所以能凸现这样一时代 ,必然与学术的空前繁荣 、学派的林林总总关系密切。“涪陵学派”形成于两宋交替时代 ,极盛于南宋。其形成当有其特殊的背景及原因。 政治之影响,是“涪陵学派”得以发生之外缘。赵匡胤建立北宋政权之后,奖励儒学,曾对其侍臣曰:“朕欲尽令武臣读书,知为治之道。”由是臣庶始贵文学。太宗年间(976—997),令史官撰《太平御览》、《太平广记》、《文苑英华》等巨著(集)以及求天下古籍等举措,使无数士人认识到学术之重要。仁宗庆历四年(1044),又诏令天下州县立学。“由是学校之设遍天下”(《文献通考•学校考七》)。学校之兴,书院林立,促进了学术思想的发展。在科举考试方面,真宗时“提倡尊孔崇儒,并规定科举考试要考儒学经典,由是儒术得以复兴。”至仁宗时,宋郊等人又上奏曰:“先策论,则文词者留心于治乱矣;简程式,则宏博者得以驰骋矣;问大义,则执经者不专于记诵矣。”(《宋史•选举志》)由此,一代学术,迅猛勃兴。此乃“涪陵学派”形成的政治背景。 程颐贬涪州,是“涪陵学派”形成之导因。据《宋史•道学传》程颐本传载:“绍圣中,削籍窜涪州。”绍圣四年(1097)二月,诏追毁其出身以来文字,放归田里。同年十一月,程颐被遣送四川涪州编管,由地方官管制,遂失去了居住的自由。《同治重修涪州志》载:“渡江老殳,涪陵人。伊川先生谪涪,渡江,中流,舟濒覆,人皆哭,伊川独正襟危坐如常。及岸,老殳问曰:‘当船危时,君正坐,色甚壮,何也?’伊川曰:‘心存诚敬耳。’老殳曰:‘心存诚敬,固善,然不若无心。’伊川欲与之言,而老殳径去。”程颐到涪州,对自己的心态稍作调适后,于次年(1098)便在被管制的艰苦环境中,在北岩普净禅院辟堂讲学,潜心“点易”,并于元符二年(1099)正月,撰成《周易程氏传》,作有《易序》。可以说,程颐是“易从伊洛入涪来”(李廷龙《登北岩》)的关键人物,也是“涪陵学派”形成的启蒙人物。涪陵学者谯定就是在其学术威名影响下,决定从程颐学《易》经,并深得伊川洛学之精髓,后自成“涪学”或“谯学”。故“涪人祠颐于北岩”。所以 ,今人有言:“宦海折戟,偏安涪陵,这是程颐的不幸,却是涪陵的大幸。” 涪陵学者谯定从颐学《易》并首创门派,是“涪陵学派”形成之关键。据《宋史•隐逸传》本传载:“谯定,字天授,涪陵人,少喜学佛,析其理归于儒,后学《易》于郭曩氏(北宋南平人,今重庆綦江人——笔者注)。……定一日至汴,闻伊川程颐讲道于洛,洁衣往见,弃其学而学焉。”谯定学成之后,“浩然而归”。“其后颐贬涪……北山有岩,师友游泳(咏)其中。”据《涪陵县续修涪州志》卷十九“艺文志”载,谯定曾“从伊川先生于汴。伊川贬涪,欲与同修易书。”从以上引文可见,谯定两度从伊川。今人马培汶先生说:“程颐对易学的许多精妙理解,都被谯定学习、继承和借鉴,谯定从而成为‘洛学’入蜀的关键传人。”而洛学入蜀的“重要场所是涪陵北岩的普净院”(即后来的北岩书院)。 “涪陵学派”既是一个学派,学术成员就并非三五人。笔者以为:从谯定上承程颐,下启朱熹、张栻、吕祖谦等的发展进程看,“涪陵学派”应由三部分人构成:一是土著涪陵人,主要有“涪陵学派”的创始人谯定以及“贤而有守之士”崔彦直及谯定的三传弟子渊(南宋后期曾执掌涪州北岩书院达20余年),他们是该学派之领袖;二是谯氏门人,据《宋史》本传载:“定易学得之程颐,授之胡宪、刘勉之,而冯时行、张行成则得定之余意者也。”除这几个关门弟子外,朱熹、陆游等为谯定的再传弟子。他们是“涪陵学派”之中坚和骨干;三是流寓涪州之理学家,如罗从彦、尹焞、朱熹等,他们有的是谯定的同门师兄(弟),有的是谯定的再传弟子,他们在涪陵或探讨理学、研习《易》经,或定居北岩,聚徒讲学。尹焞、朱熹在涪州皆有题壁诗。尹焞《偶感贴壁》诗云:“少蒙师教指迷津,老读义经味入神。无限青山随意好,强来骑马踏红尘。”朱熹《北岩题壁》诗云:“渺然方寸神明舍,天下经纶具此中。每向狂澜观不足,正如有本出无穷。”他们是 “涪陵学派”的重要成员,对学派的形成起推动作用。笔者现根据《宋元学案》理出“涪陵学派”之学统渊源及学术传承关系图: 二“涪陵学派”的特点 据《宋史》谯定本传载:程颐回洛阳后,一日,“袁滋入洛问易于颐,颐曰:‘易学在蜀耳!盍往求之?’”就连程颐都不得不承认“易学在蜀”的事实。这究竟是因为谯定“得闻精义,造诣愈至”之因,抑或是“涪陵学派”已然具备自身特点呢?笔者以为,这是因为以谯定为首的“涪陵学派”已具雏形,并独具特色。综观南宋之“涪陵学派”,其特点如下: (一)悠久的理学传统。宋代的理学以程颐和朱熹为代表人物,南宋至今,人称“程朱理学”。在程颐(1033—1107)与朱熹(1130—1200)相间的百年岁月中,涪陵本土学者谯定(生卒年不详,只知“年百三十岁不知所终”)却在中间起一个过渡与承传作用。谯氏上宗程颐理学,下授刘勉之、胡宪,再由刘、胡二人将理学授与朱熹。谯定及涪陵学派之功绩不仅在于“洛学”入蜀,更在于让“涪学”出蜀,由西南至江南,尔后至全国。并在南宋后期至前清的六七百年中被历代统治者奉为儒学正统。故八百年前(1208)的涪州牧范仲武在程颐塑像两侧撰写对联云:“洛水溯渊源诚意正心一代师宗推北宋;涪江流薮泽承先启后千秋俎豆焕西川。”[10](第1407页)毫无疑问,对联已阐明其传承关系。谯氏的理学思想就是通过其弟子及再传、三传弟子们扩展开去 ,“使程颐、谯定在涪陵开创的理学研究得以发扬光大 ”[9]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谯定弟子刘勉之的学术思想对其女婿朱熹有重大影响,《宋史•刘勉之传》有言:“熹之得道,自勉之始。” (二)庞大的学术队伍。黄宗羲在《宋元学案》中言:“后以《易》学授刘白水勉之、胡籍溪宪,而冯时行、张行成则得先生之余意者也。”谯氏“门人和再传弟子有二百人以上”[12]。“谯氏三传”弟子则更多,仅朱熹、吕祖谦、张栻三人的弟子就达数百人之众。可见,谯定的二传、三传弟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学术队伍,特别是朱熹及其学生更是一个有势力的学派。仅举一例可证:“在庆元年间,其(朱熹)政敌就已担心在朱熹死后四方来会葬的将达千人,议论时政,褒贬人物,可能掀起一场政治运动,故请政府下令禁止。”据笔者不完全统计,《宋元学案》100个学案中,谯氏门人及再传、三传弟子涉及的学案多达35个,占三分之一强。故王梓材说,谯定“先生固程门一大宗也”。从“蜀人敬礼,不敢名,称之曰‘谯夫子’”中可见谯定在南宋学术界的地位与影响。 (三)强烈的爱国感情。谯定在政治上一直是主战抗金,反对朝廷一味妥协退让。他还告诫其弟子应以国家民族大义为重。在他的教诲下,谯氏门人多为主张抗金之名将,其中,尤以冯时行、张浚为最。绍兴八年(1138),当秦桧主张与金人议和时,冯时行出于爱国忠心,直言上奏皇上:“金人议和,何足深信?”后虽被宋高宗斥为“杯羹之语,朕不忍闻!”并因此逐出京师“知万州”(今重庆市万州区),但冯氏忠义报国之情时人称羡!冯时行的人生宗旨为:“上无负于明天子,下无负于贤方伯,幽无负于鬼神,明无负于庶民。”谯氏另一弟子张浚,在宋高宗、孝宗两朝供职,官至丞相,也是南宋著名的爱国名将。他曾面对金人的虎视眈眈,上奏朝廷:“当今事势,譬如养成大疽于头目心腹之间,不决不止。”他因此触怒秦桧,被贬至永州。“先生去国几二十载,天下士无贤不肖,莫不倾心慕之。”难怪宋高宗视他为“一飞冲天”的“羽翼”,宋孝宗把他当作“不容摇夺”的“长城”。史家评论张浚曰:“儒者之于国家,能养其正直之气,则足以正君心,一众志,攘凶逆,处忧患,盖无往而不自得焉。若张浚者,可谓善养其气者矣!”谯氏的再传弟子陆游更是一位“本意灭虏收河山”(陆游诗句)的爱国诗人和政治活动家,一生之中曾因力主抗战屡被罢官,直至晚年罢官回山阴故土之后,报国之情始终不渝。临终前还写下了那首千古绝句《示儿》诗。仅此数例可见,“涪陵学派”具备爱国家爱民族的宝贵传统,在国家、民族危难时,或“职所当为者,悉明目张胆言之”,或挺身而出,为国捐躯。 (四)浓厚的地域特色。涪州人素有“人多憨勇……其人性质直”之特征。“涪陵学派”之成员大多如此。《宋史》本传载:谯定面对“崇政殿说书”之职,能“以论不合”之故而辞去;面对他人与其衣食能“不受”,能“委金而去”、“袖而归之”,其“自立之操”何等高洁! 谯定“为人高风亮节,公正廉洁”,故蜀人称为谯夫子。涪州另一理学家崔彦直也是“贤而有守之士”(《直斋书录》中黄山谷语)。谯氏门人冯时行出知万州(今重庆市万州区)时,倍受百姓爱戴,称他为勤政爱民的“三巴贤守”。谯氏另一门人胡宪,平生淡泊功名利禄,好隐于山林,胡安国“称其有隐君子之操”。可见,谯氏本人及其众多弟子都能“恪守儒家贫贱不移的立身情操 ”。谯定重视培养地方学者,在谯氏门人中,有三个为蜀中人,其中冯时行是恭州乐碛(今重庆市璧山)人,张浚为汉州绵竹(今四川绵竹县)人,张行成为临邛(今四川邛崃县)人。在其再传弟子中,张栻、魏了翁等也是蜀中人。“到南宋初,蜀中理学逐渐发达,形成风气,日益成为蜀中学术的主流”,并“涌现出不少理学大师,撰写大量理学著作……在中国哲学史上占有相当地位。”这无疑与谯定重视培育地方学者是分不开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