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年间,黎里镇除了打更,还有“叫火烛”一行。属于民间自发形成的防火制度,由叫化甲头专门负责。整个民国年间,叫化甲头兼带叫火烛的共有三人。第一个是镇西头开大陆饭店的老板沈方,接下去的是大陆饭店的伙计无锡阿二,无锡阿二年老力衰叫不动火烛时,把这衣食饭碗传给了杨大。 (5.8.1晚清时期平民家庭使用的木锁) 无锡阿二叫火烛从民国七年开始,一直到抗战结束,叫的年数最长。现在70岁以上的老人都不会忘记无锡阿二那别有功架的装扮和声调。 每天夜晚起更,约摸晚上8点,无锡阿二身上背一个竹梆,那是二尺来长的一段毛竹,左手拎着一面大铜锣,右手一个棒槌。“点笃点笃点点笃,咣——咣——”先敲梆后敲锣,敲过三遍,拉直了喉咙高叫—— 寒冬腊月,火烛小心。河干水浅,风干日燥。水缸拎满,灶口扫净。前门撑撑,后门关关。小心小心,谨防坏人! 无锡阿二慢吞吞地从镇西沿三里的市河开步,先上岸(黎里的主要街道有两条,中间隔着市河,河北叫“上岸”,河南叫“下岸”)从西向东,到镇东头九成湾上梅兰桥,折向下岸,再由东向西回窝。 叫火烛,每年腊月初一开始,到年三十为止。一个月的收入十分可观。全黎里光商店就有近三百家,腊月廿四那天都要付辛苦费,少则小洋四角,多则大洋一元,除了商店,有的富家大户也要破费一点。因此,这一笔收入足够一户中等人家一年的吃用开销了。 叫火烛很有油水,引得三教九流各式人等眼红异常。民国九年黎里南港有一帮油车(榨油的小作坊)工人,大多来自绍兴和宁波,人称绍帮,公推长臂膊和生为头,同叫化甲头沈方讲斤斗,硬要拆份头。争来争去,双方各不相让,两边各派代表在顺和春茶馆吃了几次讲茶,可是仍然僵持不下。为了避免大打出手,沈方提出“油锅拎铁”来解决纷争。长臂膊和生也有顾忌,绍帮虽然是强龙,毕竟是客籍人,难压沈方这批地头蛇,也就答应油锅拎铁。 拎铁那天,当街架起一口大锅,注满菜油,用木柴烧沸,扔进一块四寸长的铁片。任何一方只要用手探入沸油内拎出铁片,就算取得叫火烛的权利了。 沸油足足一尺来深,上下翻腾,烟雾缭绕,就是千里眼也无法看清铁片的位置。全镇的男女老少都来了,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叫化甲头沈方扬起右手,清理了一下喉咙,高声宣布油锅拎铁开始,接着胸有成竹地让绍帮先下手。可是,绍帮个个都是青壮年,来黎里打油吃饭全靠双手,长臂膊和生自己当然不肯下手,他向身边示意了好几次,可同行们一个个都装聋作哑,呆立不动。和生指挥不灵,只得请丐帮先动手。叫化甲头微微一笑,他回身只点了一下头,一名老态龙钟的老叫化颤巍巍地来到油锅边,捋起袖子,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胳膊。顿时,全场鸦雀无声,只见老叫化嘴一抿,眼一闭,右手“嗤”的一声探进了油锅,马上缩了回来,几分钟后又探了一下,接着下了狠劲,“嗤啦啦”一阵响,老叫化第三次把右臂伸了下去,黄瘦的面皮不停地抽搐着,痉挛的左手狠命地抓着右胳膊,在沸油中转了半个圈子,“叮”的一声响,铁片拎了出来,老叫化随即倒地,不省人事。哗——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群发出了一阵惊叫声。 从此,叫火烛的专利权一直归叫化甲头所独享,直到民国结束,再也没有人敢同丐帮争风。沈方也没有食言,一直把老叫化供养到寿终。 本文作者:黎里古镇保护委员会顾问李海珉 注:《古镇黎里》一书经原作者授权发布,如需转载请联系原作者。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