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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景展 我的父亲母亲 光影里闪动着剪刀似的双脚，她从门里走来。老家的宅院很深，木头的大门像开启光明的一扇窗户。你看了很久，才看清楚光亮里的母亲是在走进，而不是在向着那扇窗户走出。时光像一条隧道。一头是青春的她，在太阳的照耀下闪动，你朦胧看到孩提时的记忆。一头是衰老的她，她沿着小径喊了你的小名，你才发觉，正在走近的，是瘦弱、矮小的母亲。而且，越来越真实，你看清了，确实是她。儿子和母亲，都在时光的这一天里。照片里的那对母子，却变成了碰撞在眼角的泪滴。  幼年陈景展与母亲的照片 父亲与新中国同岁，65岁的老人，却还在蹬三轮车拉货。父亲不识字，一辈子干的都是体力活。他老实，勤劳，寡言，不爱争。他力气大，我永远记得小时候去给他送饭时，父亲流满汗水的、刚毅的脊背。他劳动时的高大身影，让我每每回忆起来，便想起奥尼尔的《毛猿》。他们有一样单纯而炽热的心。他是我遇到的，真正的男人。 家，是摇篮，也是桥梁。生命始于此，它也为生命构建了远方。像一只风筝，在风中脱开了手。可是，母亲手中的线一直舍不得放。每次回家，我也看到了他们额头的皱纹、驼下的后背、岁月梳理出的白发、焦虑和对于死亡的直面。 一个人 三只狗 一座山的除夕夜 我自2006年入道以来，每个春节都在道观里度过。因为每到春节，是道观最繁忙的时候。数万人在一夜之间要完成对来年的祈愿。为了避免不能和年老的父母过年相聚的遗憾，我一般会在腊八节后回蓝田一次，元宵节前再回家一次。家很近，有时又很远。空间上，一条高速连结着蓝田和西安。时间上，却像牛郎与织女一样，有些日子犹如难以逾越的河汉，把两地隔得很远。尤其是我国传统的节日——春节、上元节、清明节、端午节、中元节、中秋节、寒衣节、腊八节——并及朔望日，都是道观香客比较集中的时候。  素描淡彩 陈景展道长 2012年在中国道教学院就读期间，以为可以有个安闲放松的春节了，却去了东北的一个道观帮忙。火车在漫长的铁轨上行进，并没有雪，火车内外突然变成了白色，居然还有了雪花。原来，是气温太低，玻璃表面导致空气中的水分子凝结而成的。这样的静谧我印象深刻，一个火车上的人，好像不是乘客与乘客，而是一个大家庭。东北大妈爱唠嗑，就像在自己家里，全然没有陌生感和旅途的劳顿。聊的，都是大实话；聊的，都是过往的青春和记忆。这是我经历的行程时间最长、气温最低的一次旅行，也是最温暖的一次旅行。2013年的除夕，又在北京平谷药王庙度过。而且，只有一个人、三只狗和一座山。  2013年的除夕，陈道长一个人在平谷药王庙读过，还有三只狗和一座山 随着时光推移，我感觉欠父母的越来越多了。而且，生命的无常和老者死亡的讯息使得有句俗语在我耳边不断提醒：“子欲养而亲不在。”时不可待，年华不可复。 2014年的10月，由于要入山数日，我趁机回家看望父母。这是我入道以来在家和父母待的最长的一次。曾经，为了不耽误道观第二天的正常事务安排，都是傍晚的时候回家，第二天清晨再返回城市。一年中，能在家里待完整一天的日子很少。高速路，就像剪不断的脐带，系结着城市的道观和乡村里日渐衰朽的父母。大巴客车，就如同纺车上的梭子，掷来掷去，可是，就是无法安逸在某一端。而且，越是远离得久越是觉得父母恩重。这种心灵的撕扯感会在时间的酒窖中被酝酿得愈发强烈，不是越来越淡化，而是越来越浓醇。终于，你明白了“父母”二字所诠释的意义。他们和天地是一样重的。 所以，道门讲“四恩”，日月照临恩、天地覆载恩、皇王水土恩、父母养育恩。“父母”和“皇王”、“天地”、“日月”是一样大、一样重的。这种重，超越了世间其他事物对于人的意义。因此，四恩也是报答不尽的。 “天上没有不忠不孝的神仙” 爱国、敬顺孝养父母，皆是修行的基本内容。仙道基于人道，人道则本于忠孝。祖师曾说：“天上没有不忠不孝的神仙。” 与我形体者，是他们；与我恩养者，是他们。容我之非者，是他们；受我之垢者，是他们。如今，他们皆已形老气衰，农忙时，显得力不从心。两位老人在生活了一辈子的黄土上，仍旧默默无言，若蚕吐最后一线丝、烛燃最后一道光在人间，只愿身躯赴于大地，化做一抔培木之土。 我唯有二事可为。一在父母有生，尽拳拳之孝心，思慕孩提之岁月，以使父母安乐，并常以诵经祷祝其康寿。二在自己有生，忏罪消业，证盟大道，使七祖之殃尽除，一切三有众生皆得道之庇佑。 思自身之本来，来于阴阳。糅合四大，形成幻躯。遂致六欲滋生、流浪展转，迷失根本、报对升沉。悯我圆性渐丧、慧宗渐钝，三毒若山、十恶若海。若不猛进，如何度己？今生有幸奉道、常侍三宝，若错过法筵津梁，继续沉沦、堕落，流连于嗜欲之乡、昏昧于烦恼之界，便是愧对父母宗族。世上有罪，莫过于此。虚度人生、徒劳世间花景，不知宝命爱神，实为可惜。 人有返乡之情，鸟有归巢之愿。暮兽欲还穴，秋叶欲至根。皆是自然。地母声声唤儿郎，儿郎奈何不知回？我们流离于外，以世间假相为真，以万般幻影为常，地母心在流泪，而众生在迷途中作乐，若处梦寐，若处荆棘，尚无知觉。子已忘母，是世人心。能回首觅自己生前之路者，是大智慧、大英雄者。 记住回家过年的冲动 春节，是中国人集体回家团聚的日子。“回家过年”，是民俗，也是信仰。信仰这样一个“根”——人生的“根”；一切困苦奔波所为价值的“根”；像画一个圆圈，一定要回到起点的“根”；一定要找到自己生命意义的“根”；无论走多远、走多久，一定要记得出发点和为什么的“根”；记忆的“根”；本能的“根”；圆满的“根”。这像一个天地造就的盛大的节日一般，超越了一般节日的定义。因为它势不可挡，来自每个人心底的冲动。失去了“根”，生命就失去了目标和意义。  返乡，在一定意义上是回到生命之“根”（资料图：图源网络） 我们要记住这个冲动。把它用在返回自己的先天上，用在对于自己的热爱上，用在对于人生未知的探索上，用在对于一切胎卵湿化的理解上。那么，这个世界，便多一份祥和、自然、真知和平等。 回家，回有形有限之家，是报恩，是全孝，是首要的人伦之本。回自我本性之家，是超脱生死，是跳出三界，是大丈夫，是豪杰英雄。前者，可济一家之亲、可尽一家之孝。后者，能济天下之亲，能度天下之厄。何乐而不为？ 大道的宗旨，不是要创造什么，而是回归人的本然。 回顾本心 不失本来 尘俗之家尚且易归，大众，是否也有人惦念着，自己的“心家”如何回呢？ 劝君常回顾本心，不失本来。不违天地，便是人间清静天；不枉自己，便是升天得道人。 世间福利，不过云烟；世间繁华，不过白驹过隙。聪明君子，速悟，速醒。烦恼之时，盼常回家看看。回清静之真家、回无为之仙乡，将己身度出爱河。 清淡“名利”二字，把那“回首”二字，当成天下第一等事看待；远离“贪妄”二字，把那“修道”二字，当成天下最紧要的事看待。容人之非，改己之过，日积月累，证圣合真。那时且看逍遥，是真逍遥；那时且适快乐自在，是真快乐自在。如此坦坦大途，何不为之？湛湛君子，速明之，速行之。 《功课经》云：“惟愿神光常拥护，证盟今日守心人。今日守心何所证，不失凡身得道身。” 天运甲午年冬月初七日子时 笔 （本文系腾讯道学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