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解人颐 一、历史渊源 自古以来音乐就与宗教祭祀有着密不可分,千丝万缕的联系,具有着沟通天地人鬼之作用,早在先秦时期之古籍《吕氏春秋.古乐篇》中即有记载:“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一曰《载民》,二曰《玄鸟》,三曰《遂草木》,四曰《奋五穀》,五曰《敬天常》,六曰《达帝功》,七曰《依地德》,八曰《总万物之极》。”从这些所歌之乐曲篇名中可以看出,其内容波都与歌颂祖德,祭祀天地,祈祷丰收等有关。 道教自祖天师张道陵创教以来,目前最早可见道教音乐记载是南北朝时北魏明帝神瑞二年,寇谦之称于嵩山遇太上老君,授其天师之位,并赐《云中音诵新科经戒》,制定了《乐章诵戒新法》,形成了后世所流传之“华夏颂”、“步虚”。唐宋两代,崇道信道之君主代不乏人,唐代《册府元龟》记载:“(天宝十载)四月,帝(唐玄宗)于道场亲教诸道士步虚声韵” ,而现存最早的一部道乐总集《玉音法事》,即是在北宋徽宗时编纂结集而成。在此期间,道教音乐与宫廷雅乐互相影响融合,道教音乐得以进一步规范,伴奏乐器也日趋完备。 明清以来,江南地区不仅在文化上成为了中心之一,在道教之中,也高道频出,成为了正一道教传播的重镇,明洪武十一年(1380),建“神乐观”,而当时江南道士冷谦主持其事,定雅乐,置提点、知观等职,隶属太常寺,掌管宫廷祭祀活动和乐舞生,后“神乐观”提点等职皆由精通乐舞的道士主领,乐舞生则由征集的道童充任,后虽历经朝代更迭,但这一从江南选调道士、道童充任中枢祭祀之事得传统,延至清代依旧如此。 雍正十一年(1733)六月,雍正帝面谕娄近垣:“大光明殿现在修整,与你作子孙常住。上清宫去选些法官来,若上清宫人少,在苏州选几个来,你好好教他们学法术。将来光明殿,你就是第一代开山的人了。钦此。” 此道谕旨内所提到的娄敬垣真人,是为无锡道教传承中之重要的一位祖师,在无锡科仪的《启师》节次中明确将娄近垣真人的师承及在无锡传下的弟子一代一代清晰地列明,传承明确。娄敬垣真人,法号三臣,上海松江娄县人,自幼于上海松江枫泾镇的仁济道院学道,后慕上清宫提点周大经祖师道风,依之学道,后于雍正五年进京循例值季,雍正九年因以斗法治疗雍正帝之疾有效,被赐以龙虎山四品提点,供奉内廷钦安殿住持。又在雍正十年三月二十五日,颁给龙虎山上清宫提点印信,兼任上清宫提点。娄真人所主持的京城大光明殿为明清两代的皇家道场,在主持之下设有副主持4名、法官44名, 其中大光明殿所使用的法衣、法器等皆由内务府管辖内的苏州织造供给。后之御前值季法官大多也多由江南选拔道士担任。 无锡道乐正是在这几百上千年之正统传承历史中,形成了自己江南正脉,宫廷法乐之特色。而明清时期可谓是无锡道教音乐发展的重要时期,正一派道士在斋醮仪式中用音乐作法事之序和尾,所用之音乐无不与整场法事结构相吻合,其间疾缓有致,对比分明。后经历代发展,至民国,无锡已有各处大小宫观共计一百多处,道业兴旺,而明清两代的省级道教管理机构道纪司皆设在无锡,也确有其理由。 目前伍虎勇道长正是“十不拆”中鼓板名家伍鼎初的孙子,传承至今,不绝如缕。(资料图) 二、名家辈出 自晚清民国以来,无锡道乐可谓名家辈出,如一颗颗明星般,照亮了江南道教的星空。对于这些高道名家,无锡本地民间习惯于用“五个档”、“八兄弟”、“十不拆”等俗称来赞誉他们,其中最早由朱、陈、唐、蒋、陆五姓道士结成“五个档”已是两百多年前的先辈,下一辈的“八兄弟”则是邬德培、陆芸生、沈支平、陈洪涛、朱布生、谢达山、丁云谦、朱子标组成,他们不但善于演奏道乐,长于法事,还擅长于昆曲,与昆曲百年老字号万和堂中的北万和堂时常交流学习。 而最为人所知的则当属三四十年代的“十不拆”,“十不拆”是一支奏艺精湛的道乐演奏班子,他们分别为著名高道,古琴家阚献之,明阳观的朱勤甫、朱亭贞(鼓、梆胡)、水濂道院的王士贤(二胡)、伍鼎初(鼓板)、火神殿的尤墨坪(三弦)、灵官殿的王云坡(琵琶)、铁索观的谢濂山(笛)、梅村泰伯庙的田琴初(云锣),赵锡钧(托音二胡、飞钹)十人组成。1922年11月,美国波士顿交响乐团小提琴家亨利• 爱希海姆夫妇来锡访天韵社,天韵社举办音乐会,“十勿拆”应邀参加演奏《十番锣鼓》,爱希海姆听后惊叹不己,在上海的英文报上撰文盛赞。 “十不拆”中式领头人物为阚献之,阚献之出身道士,擅长多种乐器,尤精古琴,是当时无锡道教界的头面人物,行科演法得到大家一致的认可与推崇,同时阚献之也是是产生于明代、有着300多年传统的无锡天韵社的重要成员,与中国现代民乐的宗师杨荫浏教授为同社好友,其师承为著名琴家赵鸿雪,而赵之老师即广陵派之云间上人,即枯木禅师,在赵鸿雪的弟子中,以阚献之为代表,承其衣钵,阚献之所弹《平沙落雁》,即得真传。 而十不拆中另一位为大家所熟知的即是有“南鼓王”之称的朱勤甫,朱勤甫,字顺荣,无锡县张泾乡人,是与瞎子阿炳华彦钧同时代的道教音乐演奏家,朱家世代传道,到朱勤甫这一辈已经第五代了,朱道长11岁正式拜叔为师学道,学习经忏及道家法器,12岁开始学鼓。他勤奋好学,刻苦磨炼。寒冬腊月,面迎北风习吹笛;盛夏酷暑,头顶烈日练击鼓。功夫不负有心人,各项技艺大有长进。还广益多师,不骄矜自满,曾听说有位击鼓高手陆修斋,立即慕名拜访,执弟子礼,恳请指教。从陆修斋学得了与众不同之击鼓套路。至16岁满师时,已能熟练演奏各种乐器,打击乐器尤为出色。十七八岁进身为无锡著名道观明阳观任单堂客师。 当时,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的弟弟溥桐是著名京剧票友,艺号红豆馆主,人称西园先生。当年领班在上海演出,因王先生一句“家乡道士的鼓乐演奏,可与其鼓师比美”。而吸引溥桐请王先生邀无锡道士赴沪,也正是如此促成了1947年10月无锡道教乐团的上海之行。朱勤甫精湛的鼓点征服了上海,大中华电台连续10天播放演出实况,大中华唱片厂将其灌制成《山坡羊》、《梅梢月》等六张唱片,广为传播。溥桐领教了朱勤甫领衔的鼓乐后,十分激动地说:“演出之高明,出乎意料之外。我若学得如此击鼓技艺,表演《击鼓骂曹》一定更加有声有色。”溥桐说他的鼓师,人称北鼓王,朱勤甫先生堪称南鼓王。从此,由溥桐亲口“御封”的南鼓王便传开了。目前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无锡道乐的传承人伍虎勇道长正是“十不拆”中鼓板名家伍鼎初的孙子,传承至今,不绝如缕。 三、江南正韵 道教科仪法事蕴含着神秘玄虚的宗教思想和深沉单纯的宗教情感,而道教音乐作为道教法事中重要构成元素,其所表达的情感内容和审美思想都是一一与科仪法事的内涵相同步的。 无锡道乐的内容大致可分为3类:一是“腔口”音乐,即道教科仪进行中法师演唱及吟诵的部分,一般用无锡方言“经韵唱诵”。在法事行科之中,高功法师常需要自己独自进行喝白,如科仪中常常用到的“香白”和“水白”之类,此类以达意为主,亦有其自身的旋律韵味,但无需乐器伴奏,可以称之为吟诵,而第二类则属于法师自身演唱部分,有些是穿插于法事科仪之中,配合音乐,表达如《清静自然香》、《赞三宝》等,有些则是整套大曲如《梵气九阳灯》中法师在乐器的伴奏下,单独演唱九段经文,可以称之为唱诵。表现出向神祈祷、表达对神的向往与赞美。 二是“梵音”音乐,即由鼓板、丝竹等乐器演奏道家曲牌。在上百首道家曲牌名中,有相当一部分与唐宋词牌、元曲牌相同,具有江南丝竹的主要特点,音乐风格偏于沉稳、阴柔,在法事中营造出仙乐飘飘、天上宫阙浩渺、虚静飞升之感。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娄敬垣真人曾编撰《黄籙斋仪》一书,深藏皇宫大内,近年来方才影印出版,其中最后附录有曲牌汇编《金字经》一部,收入当时宫廷斋醮科仪所要用到的各类曲牌乐谱,而这些曲牌乐谱,目前不但全部完整的保存在无锡道乐之中,并且还在日常法事科仪中加以运用,可以说是宫廷斋醮音乐的活化石。 三是“锣鼓”音乐,即苏南民间流行的“十番锣鼓”,虽然与“梵音”吹奏同用于做道场,但在乐器配置、套路组合、演奏风格上并不相同,音乐风格相对较为阳刚,在道教法事科仪中招神役将,驱邪发遣时多用之,使听者有一种天将莅临,战鼓隆隆,身临其境之感。对于此类音乐的整理当归功于无锡籍音乐家杨荫浏教授,。 杨教授自幼酷爱民族音乐,7岁随三清殿道士颖泉学习箫、笛、笙、二胡等民族乐器,12岁加入昆曲社(后改名天韵社)。他在二三十年代搜集整理无锡道教音乐谱本,请“十不拆”中的“南鼓王”朱勤甫到家中每天口授2小时,持续近3个月,完成《大套锣鼓谱》十余套(阚献之收集,朱勤甫正音,杨荫浏编订)的整理工作。还通过现场听写、观摩演奏、分析推论,编成《锣鼓谱》1册、《梵音谱》3册、“梵音大套”七八套和“梵音散曲”百余阕。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杨荫浏三次来锡搜集道教音乐,录得《满庭芳》、《醉仙戏》、《雁儿落》、《十八拍》等大型套曲磁带20盘。其中包括朱勤甫的14套吹打锣鼓曲于1957年出版,称《苏南吹打曲》和《苏南十番锣鼓》。 四、结尾 无锡道乐,渊源流长,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历经岁月磨砺,而愈发显示出其特有的价值,正如无锡道乐非遗传人伍虎勇道长所言,无锡道乐是中国道教宝贵的文化财富,我们作为一名道教徒应当珍惜,并积极发扬,近几年,随着网络的传播,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了无锡道乐的魅力与内涵,无锡道乐已走出本省,渐渐为各地信众,爱乐人士所喜爱,甚至在香港、台湾地区也能听到无锡道乐声的响起,未来复兴无锡道乐的路还很长,但正所谓“德不孤,必有邻”,也期待更多爱好无锡道乐的朋友一起来共襄盛举,将无锡道乐进一步发扬广大。(编辑:孟淅) (腾讯道学独家稿件,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文/解人颐,腾讯道学专栏作家。)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