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否定肉身不死,试图“超越长生”,形成新的神仙观念。 死生亦大矣 长生成仙观念是道教文化的中心内容,道教得以存在和流传的精神支柱和无穷魅力全在于此。道教的长生成仙观念深深根源于人类对生死问题的关怀和对健康长寿的追求。从表面上看,生死问题似乎十分简单,但在实际上它却包含着极为丰富、复杂而又深刻的内容。 首先,生老病死,自然之常。但是,多数人的感情中又总是想避免疾病、推迟死期。希望健康长寿是正常的,而想百病不生、不老不死则是不可能的,人类的思想中或心灵深处常常存在着这种情理冲突,感情中常存在着理智所否定的东西,不少人乐生畏死、触病伤情等等痛苦皆由此而生。但是,追求健康长寿的动机又成为生理、医药、卫生、体育诸种科学得以产生和发展的巨大动力。 其次,生与死的真正价值是什么?对此,人类曾从生命的自然价值和社会价值两方面予以判断和选择。如果只重生命的自然生理价值一面,就难免以肉体的健康、长寿、愉悦为惟一追求,乐生畏死、背道以求生、弃义以免死的苟且行为就会滋生蔓延。有鉴于此,中国传统文化极重视生之有道,死得其所,强调生死的社会价值和精神价值。 但如果完全否定生命的自然价值一面,否定健康长寿的必要性,则既不利于人类的繁衍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也违背大多数人的心理感情,生理卫生医药体育等科学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和动力。 再次,科学的养生之道是什么?要使人类健康长寿,须有内外诸种条件。以人自身而言,生理、心理、病理状况都与健康长寿有关;以外部条件而论,自然、社会条件都对人体健康长寿有复杂影响;以养生的具体方法而论,对外应顺应天时和人道,借助药物外力,对内须善于调控生理、心理、病理的运行,各有其用。 因此,生死问题和养生之道实际上包含着极为丰富和复杂的内容,所以“死生亦大矣”。 儒家推崇舍生取义(资料图 图源网络) 儒、道、佛三家生死观 面对生死所涉及的上述种种问题,儒、道、佛各家形成了迥然有别的生死观。 儒家珍生,最珍惜人生前的社会价值和道德价值,对死及死后之事不予深究,主张顺其自然,故虽珍生而并不畏死。“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等命题集中反映了儒家的生死观。 佛教主“无生”,宣扬“诸法无我”、“诸行无常”、“涅槃寂静”的三法印学说,认为人在生死轮回中幻化无常,人生的知见、行为(业)都是虚幻和罪业,对人生采取绝对的否定态度。既然人生是罪业苦海,所以肉体死亡才是彻底解脱,佛教之所谓涅槃正果是指肉体死亡,精神与佛性合一,“故名死为泥丸”。 道教贵“长生”,其生死观与儒佛均不相同,它以形神不离、肉身不死为神仙,与佛教的形神分离、形死而神不灭为佛完全不同,与儒家的重视人生社会价值和道德价值也有相异的旨趣。葛洪认为,人服食金丹大药后可以“使内疾不生,外患不入,虽久视不死,而旧身不改”。(《抱朴子·论仙》)陶弘景认为“仙是铸炼之事极”。通过长期炼养,人体就可以“表里坚固,河山可尽,此形无灭”。(《答朝士访仙佛两法体相书》) 道教认为只有形神结合、肉体不死者才是神仙,肉体死亡、形神分离以后则是鬼而并非神仙,故唐司马承祯说:“夫长生者,神与形俱全者也。”(《坐忘论》)。 佛、道两家的仙、佛观念,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有难以解决的矛盾。形谢而神不灭,神将焉附,佛教无法解决。形神俱全,肉体长生,千岁不死,虽有极大魅力,但终究在历史和现实生活中无法找到一个长生不死的人。 佛家宣扬“涅槃寂静”(资料图 图源网络) 摆脱长生观念的困境 经验和科学总是向长生不死观念提出挑战。早在东汉时期,王充已说:“物无不死,人安能仙?”(《论衡·道虚篇》)晋代向秀又以“仙人无验”说向神仙观念挑战。唐宋以后,随着哲学和自然科学的发展,人类认识水平的提高,长生不死的神仙观念必然会遇到更大的困难。 为了摆脱道数在长生观念上所面临的困境,全真道遂对早期道教的传统长生观念进行新的解释,它一方面继续沿用长生和神仙这两个传统概念(因为一旦抛弃这两个概念,全真道将不成其为道教),另一方面,又给这两个概念以根本不同于前人的新涵义。 王重阳的《重阳全真集》已经确定了全真道长生观念的基本内容。首先,重阳否定人可以不死,肉体可以长生。“害风害风(因重阳常作佯狂酒醉态,时人呼为害风,意有神经病,重阳亦以害风自称)旧病发,寿命不过五十八”。(卷二)明确承认自己的生命也是有限的。“欲永不死而离凡世者,大愚不达道理也。”(《重阳立教十五论》)只有最愚蠢的人才追求肉体长生。 既然人终有死,何谓“长生”?王重阳说:“超离凡世,非身不死,而在心离凡世。”(同上)马丹阳曾直接问祖师,“何者名为长生不死?祖师答日:是这真性不乱,万缘不挂,不去不来,此是长生不死也”。(《重阳授丹阳二十四诀》)长生的标准并非肉体不死,关键在于心性清净,与道合一。 重阳认为,人的肉体由“四假”(水、火、土、风)聚合而成,称为“四假凡躯”。“胎生卵湿化生人,迷惑安知四假因。正是泥团为土块,聚为身体散为尘。”这种假合凡躯,并无真正价值,“思算思算,四假凡躯,干甚厮玩。原来是行尸走肉,更夸张体段。明灵慧性真灿烂,这骸镂须换。害风子不藉人身,与神仙结伴。”(卷二)人的本质是心性,“明灵慧性”比肉体更有价值,因此,长生成仙不但不藉肉体,而且要抛弃肉体,才能达到神仙境界。“静中勘破五行因,由此能捐四假身。返见本初真面目,白云稳驾一仙神。”(卷二)很显然,王重阳的长生观念中,既有老庄之旨,又有佛学的成分。 王重阳新的长生和神仙观念,基本上为弟子门人所继承。刘处玄说:“万形至其百年则失身死,其性不死也。”(《至真语录》)认为肉身有死而性可不死。谭处端主张“一念不生,则脱死生”。(《水云集》卷一)认为长生的关键是心无尘念。郝大通甚至说:“一日之闲,一日之仙,”(《太古集》语录)认为神仙无非是心地清净而已。 早期道教以形神不离、肉身不死为神仙(资料图 图源网络) 邱处机提出“超长生” 在重阳七真弟子中,邱处机对长生观念的理解最深得重阳本旨,而且也影响最大。他说:“生灭者形也,无生灭者性也,神也。”(《长春语录》)“阴阳变化,万古同于此。得失暂时间,又何必欣生恶死?存亡寿夭,都在百年中。”(《磻溪集》卷一)人的形体总是有生有死的,荣辱得失,存亡寿夭,也都不过是百年以内的事,百年之后,谁能管得?这是自然变化的法则,万古如此,你即使乐生恶死也毫无用处。 正是出于这种认识,邱处机明确提出了“超长生”的新观念:“吾宗所以不言长生者,非不长生,超之也。此无上大道,非区区延年小术也。”(《长春语录》)邱处机所谓“超长生”,即超越早期道教对长生观念的机械理解和对肉体不死的虚幻追求,对生死问题采取超脱的态度。因此,“超长生”可以说是全真道新的长生、神仙观念的概括。 清代初年,一代全真大师王常月对生死间题进行了最为直接和旷达的论述。他说:“人皆有死,但要死得好,干干净净,明明白白”。“修养起来,亦多活几年,不过死得迟些罢了,总非真道” 。“出生死法,只在身上这点真心之内”,“只求明心见性,不图效验”。(《龙门心法》)他认为全真道士修炼的目的是解决心性问题,而不是为了肉体长生,解决了心性间题,人就会生死得干净明白,如果修炼的目的只求“死得迟些”,还是未悟真道。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