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破,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注解:本章有个理解上的难点,即开篇的四个指示代词“其”,究竟代指什么物件儿?这个问题我以前写《诗译道德经》的时候未曾特别留意,这回专门翻看河上公、王弼、苏辙等人的注本,发现他们也未特别关注,都是按常例当做泛指来解释的。考虑到本章与第六十章以后的几章同气连枝,是电视剧的续集,所以我觉得应该有其特别的指意,即天下共同体。当然,当做泛指来理解也能说得通,但不像理解为专指天下共同体那样引人入胜。 所谓“其安易持”,简单地说就是安静的东西容易把持。例如拎着、拿着或者捧着一样东西,如果这东西很安静,那就相对容易些;如果这东西一直在扑腾,那就会觉得麻烦。操持天下也同样。所以不要以为把天下搞乱了就方便火中取栗,天下乱了,火烧着了,栗子也烤熟了,却不一定能拿到手。因为搞乱天下不仅仅意味着打破固有的集体秩序,还意味着打破固有的集体秩序意识。当一个社会丧失集体秩序意识的时候,那把火也就失控了,怎么能保障那颗栗子不被烧成灰烬呢?所以取天下要常无事,不能像春秋战国时的诸侯这样,四处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而要以清静无为的风范引领天下,那样的天下才好操持。 “其未兆易谋”的意境更悠远些。本来,按照道家的性格,被动的随机应变固然可以接受,而主动的预谋就绝对不能鼓励了。如《庄子·大宗师》说,“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意即不要主导命名,不要充当智库,不要包揽事情,不做对错的裁判。《道德经》第三十八章也说,“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这些都与“其未兆易谋”有所扞格,而谋于未兆,应该说是道家语境下的一个特例,这种特例,大概也只有在探讨天下共同体的生成可能性问题时,才不会让人觉得特别突兀。这个天下共同体,不是诸侯们力争的那个“天下”,甚至也不是周武王讨伐商纣王所取得的那个“天下”,在现实中它还未显现出征兆,还只是一种理念,但站在天道的立场上看,它又是社会的必然方向,所以在现实中是可能实现的。而且,天下共同体在征兆未现时,它就未被规定,未被利用,未被污染,是纯粹的、饱含着生机活力的种子,所以与那些残缺陈旧而且僵硬的制度形态比较起来,更“易谋”一些,这包括容易与之为谋和容易为之谋划两个方面。 但纯粹的种子需要悉心呵护,“其脆易破,其微易散”。这种天下共同体理念的纯粹种子状态,很像《尚书》所说的“道心”,“道心惟微,人心惟危”,很容易被人类的机心所破坏。怎样呵护脆弱的“道心”呢?“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而《道德经》的呵护方案是“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也就是在纯粹种子尚未萌芽的状态就奠定方向性的基础,不让它被私志私欲诱入歧途。一旦出现误入歧途的苗头,那么“治之”的办法就是本章的末后两句,“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以“不欲”、“不学”的风范来展现生成天下共同体的应然方向,不因为有些偏失了就下猛药收拾,那样病与药会形成对抗关系,而对抗,正是偏失的病灶。 从种子到呵护种子的方法,都处在由微而著的渐进过程当中,“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跟进这个过程,不但要找准良好的开端,而且要善始善终,在合理方向的意义上守护终点,“慎终如始”。对于“天下”这种社会共同体来说,慎终如始,真正做到不忘初心,可能是很难很难的,难就难在第一,坐上金銮殿和遥望金銮殿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第二,坐上金銮殿后由他人布置的环境更不一样。当真能慎终如始的,就是被大家奉为“圣人”后依然“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的真人。 附《诗译道德经》 (图文转载自赤城宾馆微信)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