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的终极理想是“长生久视、羽化成仙”,当中包蕴着对于人生自由状态的探索与追寻。在借鉴祭祀舞蹈、原始巫舞和世俗舞蹈的基础上,融合道教思想理论创制和发展出的道教舞蹈,则是从艺术之维表达了道门高士对于自由仙境的向往与憧憬,如“醉八仙”“酒仙舞”“醉仙玩月舞”“世外酒仙卧山林”等道舞,正体现了修道之人突破世俗性礼制束缚,让生命个体趋于自然本性的强烈愿景。 “酒仙舞”流传于安徽巢湖地区,该舞蹈为独舞,其历史可以上溯到明代中叶,每逢农历正月十五至二月二庙会期间表演。舞者为道门人士,着云游道士装扮:衣衫破旧,腰间挂一巨型酒葫芦,左手握一把圆形芭蕉扇。舞蹈基本动作有“跳蹲步”“仰跳步”“量地”“搞就酒”等。但是舞蹈过程中,舞者并不拘泥于既定动作,不时有随意发挥之处,展示饮酒神仙憨痴又轻盈的身体姿态。云游道士借助此舞想要传达出在美酒迷醉中参透的生死秘密,向所有观看舞蹈的人言说“生死齐一,物我齐一,迷悟齐一,醒醉齐一”的终极道理,展示道门人士抛弃一切世俗牵挂,虔敬修道,终于洞见人生、宇宙真相后无限逍遥、自由的精神面貌。 “世外酒仙卧山林”舞蹈的历史略晚于“酒仙舞”。表演此舞蹈需要在场地中央竖立八至十根长青竹,并安放一张大方桌,上面摞一张小八仙桌。几根青竹代指“山林”,叠放一起的方桌代指山林中“高大岩石”。在道教中,“山林”是修仙证道的极佳处所。高道葛洪就曾说:“山林之中非有道也,而为道者必入山林,诚欲远彼腥膻,而即此清静也。”该舞蹈中这些布景、道具的设置,有效烘托出饮酒道士徜徉于山林中那种自由自在的神态。舞蹈中道士的服饰装扮也十分讲究:头戴二仪冠,脖间缠九转华阳巾,肩背云笠,身着青色天衣。这些装束皆有道经依据。表演者在青竹之间游走,不时“醉倒”于地,旋即又腾空跃起,双目四处张望,目光表现出醉酒后的迷离朦胧状态。忽而又翻身上桌,仰卧于八仙桌上,手握虚杯,作饮酒状。一会儿又在八仙桌上倒立,原地翻大筋头,最后从桌上飞身而下。该舞蹈基本步伐为“云龙飞”“虎下山”“凤卷云”“马踢槽”“熊扑食”等,动作调转幅度很大、气势磅礴,将人生的洒脱之态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醉八仙”为民间道教舞蹈,自清代即开始在上海崇明县流传。这个舞蹈最初源于传统武术,由八个人表演,主要表现民间传说“八仙过海”中八位仙人的神态。最初是用于娱乐上员天官大帝,后来其宗教色彩淡化,逐渐成了娱乐社区民众的重要形式。舞蹈时,舞者常常将碎步与扑跌动作结合在一起。如汉钟离的代表性动作是手摇芭蕉扇,挺腹走“醉步”,并不时抖动硕大的腹部,以增加舞蹈的幽默风趣意味。张果老用“跳步”、旋转等动作表现倒骑毛驴的喜悦,偶尔舞“倒退步”并晃动双肩,表现在毛驴背上的不稳定感。何仙姑则通过大幅度摇摆腰肢来表现脚踩在莲花上的轻盈身姿,同时作大甩臂动作,表现身体在半空中的飘飘飞举。蓝采和上身松弛,脚步踉跄,身体随着脚步自然摇晃。铁拐李酣醉之态恣意畅快,英雄豪情挥洒淋漓。吕洞宾的动作多有杂技成分,舞步轻盈,并不时翻出空心筋头,并有腾空劈腿动作亮相。曹国舅为儒者打扮,手持经卷,不时作阅读经卷之态,他踏方步,舞步缓慢沉稳。韩湘子则舞动手中长笛,并不时翻转扑跌,鲤鱼打挺、台旋、走丝、左右开弓等。八仙舞蹈动作表演技巧性强,还有如“跌地”“卧牙床”“铁牛耕地”“双肩前行”“双肩仰行”等动作夹杂其中。整个舞蹈无音乐伴奏,展示的是道门人士挣脱世俗红尘的羁绊,自由高蹈于世外天界的潇洒样态。 “醉仙玩月舞”流传于江西铜鼓县,每年农历中秋时演出。舞者着红色宽大道袍,披头散发。舞蹈中将酒坛夹于左肋下,不时举双手将酒坛移至嘴边,作酣畅淋漓豪饮美酒的姿态。“仙人摘桃”“玄鹤捕食”“二龙戏珠”“飞虎朝月”“玉女穿梭”“左右单鞭”“阴阳踩脚”等各式各样的动作兼具沉、活、柔、灵、散、神的特点。重要的是,该舞蹈中还夹杂一些道教杂术成分。舞者会突然从袖中变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夜明珠,为满月之模拟。历史上,“道人玩月”的传说曾被多次记载。《宣室志》载一个周姓道士“攀梯取月”的故事,《酉阳杂俎》载一名道士“贴月于壁”的故事,皆为探求光明之举。“醉仙玩月舞”将道士对月亮的赏爱借助舞蹈表现出来,体现出得道者希望凌驾于自然规律之上,在无限广阔的时空享受自由生活的期盼。 道教舞蹈以舞者身体塑造的动态形象展示道门人士及信道民众信仰生活的基本样貌,表现他们对于社会、人生的哲学思考,是道教思想理论的形象化、动态化表达形式,也深刻体现出他们的人生自由观。 (作者:程群 单位为闽南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系。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道教舞蹈研究”[13BZJ036]的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