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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道德的价值学

http://www.newdu.com 2018-01-03 未知 何仁富 参加讨论

3.2  道德的价值学

何仁富


    如果说“道德的历史心理学”是尼采对基督教道德从根源、基础上的批判的话,那么,在“道德的价值学”中,尼采则从基督教道德的后果来直接审视道德价值本身的价值。道德的历史心理学审视的是作为结果的道德,而道德的价值学审视的则是作为原因的道德。
    在尼采看来,道德本身只不过是基于人的自由生命本能的对世界的一种解释,但这种解释最后却被当作了最高的、神圣价值,人们只需按这种价值行事,却未曾问一问这一价值本身的价值如何。而尼采说:“对于我来说,问题在于道德的价值”[1]。 而“我们要批判道德的价值,首先必须对道德价值本身的价值提出疑问”[2]。可是到目前为止,这一认识却还未被看作是迫切需要的东西,人们把这些道德价值的价值看成是现成的、事实存在的和不容置疑的,人们也从未对“善人”比“恶人”的价值高这一命题产生过丝毫怀疑和动摇。但是,尼采问道:“倘若‘善’中有退化的征兆,孕含着危险、诱惑、毒药、麻醉物,由此,现实的存在以牺牲未来为代价,或许现实会变得更舒适,危险性会更小,但同时也是更卑微、更低级;──倘若道德使人类永远无法到达本来是可能达到的强盛和壮丽的顶点,那正是道德的罪过?道德恰好是危险的危险,那又怎样呢?”[3]在尼采看来,事实正是如此。
    

3.21  基督教和道德统治


    尼采对道德价值的重估是伴着对基督教的价值重估的。我们知道,在尼采以前,基督教已经受到了严重打击,作为宗教信仰和作为理性依据的上帝,在哥白尼、达尔文和康德的屠刀下已经死了,基督教神学由启示神学而理性神学进而演变为道德神学了。正因为此,尼采猛烈地攻击基督教的道德价值,将上帝从道德避难所中驱逐,从而将神学变为一种没有上帝的浪漫神学,而将道德变为了没有上帝的“自然道德”。
    尼采指出,“以前,人们攻击基督教的方式始终是错误的,不只是胆怯的。只要人们不认为基督教的道德是对生命的极大犯罪,生命的辩护者就过得愉快。基督教关于‘纯粹真理’问题──不论就基督教上帝的存在来说,还是就基督教传说历史性来说,都根本谈不上基督教的天文学和自然科学──是个十分次要的事情,只要不触及基督教道德的价值问题”。[4]因此,尼采把标靶直对基督教道德的价值问题。他对道德的历史心理学阐释已在一定意义上表明了基督教道德的价值虚无性和虚伪性。但那毕竟只是从“基础”问题上给予的说明。要真正揭露基督教道德的价值问题,还必须看看基督教究竟提供了些什么。
    尼采认为,基督教作为想象的产物,所提供的只不过是“神圣的谎言”。“在基督教中,道德、宗教与真实,可以说一点接触都没有”[5]。它制造了一些想象的原因, 如“上帝”、“灵魂”、“自我”、“精神”、“自由意志”等;制造了一些想象的结果,如“罪恶”、“赎罪”、“神恩”、“惩罚”、“赦罪”等;还制造了一些想象物之间的接触,如“上帝之国”、“魔鬼”等;制造了一种想象的心理学,借助宗教道德特征和“自我误解”的象征性语言如“悔改”、“良心的痛苦”、“魔鬼的诱惑”、“上帝的显现”等以解释那些适意或不适意的个人情感;最后,它还制造了一种想象的目的论,如“上帝之国”、“最后审判”、“永恒生命”等。“这个纯粹虚构的世界是无逊于梦幻世界的,因为后者反映现实,而前者曲改现实,剥夺现实的价值且否定现实。……这整个的虚构世界根源于对自然的事物(对现实)之憎恶”。[6]但是, 正是这样一个虚构的世界却靠着“神圣的谎言”一直居于最高价值的地位。
    基督教的“神圣的谎言”是一些什么样的谎言呢?尼采在《强力意志》中有一段比较集中的说明,他写道:“神圣的谎言就是:1、捏造了一个赏与罚的上帝,他不折不扣地承认《圣经》,并把教士们作为他的侯舌和全权代表派到世上来;──2、有一个生命的彼岸,在那里,伟大的惩罚机器被认为是有效的──为此目的,就要有一个灵魂的不死性;──3、要有一颗人的‘良心’,充当确立善恶的意识──即意识到这里说话的是上帝本身,假如良心在劝说接受与教士法典等值的东西的话;──4、要拥有作为否定一切自然过程的道德,道德把一切现象都贬低为受道德决定的东西;要具有道德的结果(即赏罚观念),它是贯穿世界的东西,是唯一的力,是一切变幻的造物精神;──5、 要具有这样的真理:它是现成的受了启示得出的、与教士学说一致的。因为真理乃是在这一生命或另一生命中的一切健康和幸福的条件。”[7]基督教正是靠着这些“神圣的谎言”,将源于生命本能的道德“升值”为上帝赋予的最高价值.这些“谎言”作为一种虚无解释,作为一种保存手段,使人在生存的痛苦中获得一种心理安慰,以对付生命本身的虚无主义性质。但是这种保存手段却是以把人身上强大的方面归为“上帝”,而把人的软弱的方面归为人为代价的。“人在道德特质的周期之内,把自身崇高的和超凡的道德状态不是解释为‘本来希望的’,不是解释为人格的‘事业’,而是把另一个自称为上帝(救世主)的虚构拆散”,所以尼采明确指出,“宗教玷辱了‘人’的概念”[8]
    尼采认为,基督教的这种虚构是一种典型的非自然化倾向。它把人的生命本能、自然欲望贬为恶习,把人的一切基本本能都置于咒诅之列,并从这些本能中拣出罪恶和恶魔。它把坚强的人当作不可饶恕的典型,当作“堕落者”,而把卑微的生命力乏弱的人则称为“善人”。“基督教与一切柔弱的和卑下的东西携手,与一切失败者携手;它把一切与坚强生活本能相矛盾的加以理想化以自保;它教人们相信精神的最高价值是有罪的东西,是陷入错误的东西──是魔道,它用这种方式在精神上甚至腐化最强者的理性”[9]。基督教作为一种价值理想,自称是“改善”人类,实则是驯化人类,犹如牧羊人驯化他的羊群。在这种驯化中,人被变成了有病的怪胎,成了罪犯,他蹲在道德的笼子里,被关在许多十分可怕的观念之间,他虚弱地躺在道德的怀抱里,充满着对生命冲动的仇恨,充满对一切仍然强壮幸福的事物的猜忌,甚至对自己也怀着恶意。因此,基督教道德在根本上败坏着生命,败坏着人。
    所以,尼采把基督教道德称为“江湖骗术”[10]。在这种“骗术”中,谬误成了义务,成了道德,而破坏性的本能体系被变成了“救世说”;灵魂的健康反被认为有病,而人自身却成了“罪人”。这是一种灵魂的外科手术,每次手术都留下了伤疤,甚至切除内脏。因此这种“手术”并不是治愈,而是把病患的征象换个样子而已。
    基督教道德的“江湖骗术”在历史上是卓有成效的,以致于“我们为基督教而存在了差不多两千年之久”,因此我们不得不为此付出代价[11]。这代价就是我们失去了生活的强力意志,生命变得颓败了。1886年,尼采为他的早期著作《悲剧的诞生》写了一篇名为“自我批判的尝试”的序,在这个序中,尼采再一次揭露了基督教道德所导致的这种恶果。他写道:“基督教义只是道德的,只想成为道德的,它以它的绝对标准,例如以上帝存在的原理,把艺术,每种艺术逐入谎言领域……基督教从一开始就彻头彻尾是生命对于生命的憎恶和厌倦,只是这种情绪乔装、隐藏、掩饰在一种对彼岸的或更好的生活的信仰之下罢了。仇恨‘人世’,谴责激情,害怕美和感性,发明出一个彼岸以便诽谤此岸,归根到底,一种对于虚无、末日、灭寂,‘最后安息日’的渴望──这一切在我看来,正如基督教只承认道德价值的绝对意志一样,始终是‘求毁灭的意志’的一切可能形成中最危险最不祥的形式,至少是生命病入膏肓、疲惫不堪、情绪恶劣、枯竭贫乏的征兆,──因为,在道德(尤其是基督教道德即绝对的道德)面前,生命必不可免地永远是无权的,因为生命本质上是非道德的东西,──最后,在蔑视和永久否定的重压之下,生命必定被感觉为不值得渴望的东西,为本身无价值的东西。”[12]
    尼采对他揭示了基督教道德的实质这一点,自视是甚高的。他认为,他有别于他人,他超越了其他人类的东西,就在于他发现了基督教道德。他发现了基督教道德的什么呢?他发现了:“基督教道德──欺骗意志的阴险形式,是人类本来的瑟西[13]。因为它使人堕落。错误之所以是错误,这并不是使我恼怒的原因,不是那个在取胜时泄露出天机的精神事物长期缺乏‘善的意志’、‘驯育、礼貌、勇敢’等等品质。──而是缺乏自然,这是十分可怕的事情,即反自然,它作为道德而享有殊荣,并被奉为法则,当作绝对命令自古悬在人类之上!……是用这样的尺度,即不是作为个人,不是作为国家,而是作为人类的迷误!……教唆人去蔑视生命这个首要的本能;为了损坏肉体而捏造出‘灵魂’、‘精神’;教诲从生命的先决条件即性本能中发现不洁;在无比深刻的繁衍必要性中,在严格的自私自利中(──这个字眼就已经带有诽谤的意味了!──)去寻求恶的原则;另一方面,却认为典型的堕落和矛盾的标志(即忘我)、失重、‘非人格化’和‘仁爱’(──仁癖!)等等是最高的价值”。[14]这是尼采在他的自传《瞧!这个人》中对自己关于基督教道德的观点的总结了。通过这一总结,尼采强调,基督教道德作为非我化,非自然化的道德,是没落的道德。而“撕下基督教道德的画皮,这是破天荒的大事件。”[15]
    尼采不仅对基督教道德的实质进行了揭示,而且还通过对基督教道德获得统治地位的手段的揭示而展示出道德的非道德性。
    由于柏拉图哲学是欧洲虚无主义价值的肇始地,所以尼采说:“自柏拉图以来,哲学一直处于道德的统治下”[16]。而随着柏拉图主义和基督教的结合,基督教道德价值在柏拉图主义哲学的武装下更是成了最高价值。但是,这种最高价值的统治地位本身却并不是“道德地”获得的。尼采指出,“为了让道德价值取得统治,一定要有纯非道德的力和欲望的帮助”[17]。 “道德理想的胜利就象任何胜利一样,乃是通过非道德手段取得的:诸如暴力、谎言、诽谤和非正义性等等”(《权力意志》306第664页)。
    尼采认为,道德价值取得统治地位的非道德手段主要有这样几种:
    一是“道德的伪造”。即“道德佯称知道某些事物,即知道‘善’与‘恶’。这就是想知道,人生于世乃是为了认识自己的目的和使命。即想知道,人是有某种目的、某种使命的……”[18]。道德的这种虚妄的许诺,以一种伪造的非道德方式把“民众”集合在“目的”,“使命”之下,使他们在这种伪造的真实面前带上了道德的紧箍咒。正是通过这种伪造,“善恶”、“义务”、“理想”等被当作基本的道德价值。
    二是“非道德的暴力”。尼采在《道德的谱系》中详细分析了“惩罚”的效用问题[19],使我们清楚地看到,道德在其“伪造”不能达到目的时,便会借助暴力这一残酷形式强行达到自己的目的。正因为有惩罚,人们才把那指向外部的本能返转对准自己,形成良心、义务等“道德感”。基督教在历史上对异教徒所使用的各种残酷手段更说明了这一点。所以尼采说:“为了通过行为制造道德,人们就应该十分非道德……道德家的手段是以往使用过的最吓人的手段;没有勇气去干非道德行为的人,干什么都行,就是不适合当道德家”[20]
    三是“诽谤和谎言”。尼采认为,道德价值作为一种解释,是生命本能发射出的一种透视。但这种透视由于出自于生命力乏弱者,因此,道德发明者便以怨恨的方式诽谤强大的生命力本身。在阐述禁欲主义理想的产生时,尼采指出,正是那些失败者的“叹息”和“诽谤”贩卖着道德的箴言。“在这里不停地编织着无比丑恶的阴谋之网──受难者在阴谋反对幸福者和成功者;在这里成功的观念遭到痛恨。为了不暴露这是仇恨而编造了何等样的谎言!滥用了多少华丽辞章和漂亮姿态!……他们用这种技术竟仿造出了德性的印纹,甚至仿造出了德性的声响,德性的金子声响。无疑,这些弱者,这些病入膏肓的病人现在已经完全控制了德性”[21]
    通过对基督教道德及其取得统治地位的分析,尼采不仅发现基督教作为道德的非自然性及其衰亡的必然性,而且发现,“迄今用来使人类变得道德的一切手段归根到底都是不道德的”[22]。而这种作为非道德性结果的道德,“经过长期经验和考察的道德,被证明是有效的生活方式,最后作为规律进入意识,成了主导……这是道德成为主宰的标志”[23]。但是,道德价值本身的非自然性和虚无性表明,它不可避免地只是各种谬误的结果,而且它本身只不过“是一种有用的错误”[24]。所以尼采说:“道德乃是非道德性的结果”,“道德乃是谬误的结果”[25]
    

3.22  道德对生命的否定   


    道德既然是发自于生命之自由本能的意义设置,理应是促进生命之强大的工具。可是,在基督教的善恶道德价值统治下,道德披着神圣的外衣却干着弱化生命的事。因此尼采说:“盲目信奉基督教,此乃头号大恶──对生命的犯罪”[26]。在尼采看来,道德价值之所以必须重估,根本的就是因为基督教道德价值作为一种反自然道德,是否定生命本身的。
    尼采认为,道德对生命的否定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道德弱化生命、敌视生命、危害生命;二是道德作为一种保存手段在保护弱者的时候否定着作为生命力象征的强者的价值。
    道德对生命的弱化是通过两个环节来实现的。首先是道德的非自然化导致道德敌视生命,让生命受道德的审判;其次是非自然化的道德又反过来危害生命本身。 在尼采看来,道德价值的形成过程就是将生命的现实,将自然的东西非自然化的结果。在说到基督教道德的这种“非自然”性时,尼采指出,发明“上帝”这个概念.就是用来反对“生命”这个概念的,“上帝”的概念包含着一切有害的、有毒的、诽谤性的东西,它把生命的一切不共戴天的仇敌纳入了一个可怕的统一体。而“彼岸”的概念,“真实世界”的概念,则是发明来诋毁这唯一存在的现实世界的。“灵魂”、“精神”这些概念是发明来蔑视肉体的。“罪孽”的概念以及“自由意志”的概念,则是发明来扰乱本能、使对本能的怀疑心变成第二天性的。[27]总之,所有自然的东西,都被道德用非自然化的虚构所取代,而这些非自然化的虚构又反过来敌视生命、敌视自然的东西。
    《强力意志》第299节收有一个尼采列的道德非自然化的提纲,说明了道德非自然化的步骤:
    “道德的非自然化步骤(即所谓“理想化”):
    是通向个人幸福之路,
    是认识的后果,
    是绝对的命令,
    是通向尊崇之路,
    是对生命意志的否定。
    (道德逐步敌视生命)”[28]
    从这里可以看出,在尼采看来,一部道德发展史,实际上就是一部道德逐步敌视生命的历史。道德价值首先把自己说成是对于个人幸福来说是必要的,因为生成世界混乱无序,人的生存无意义可言,而人又必须要有某种意义,有一个目标,这个意义和目标可以使他在面对生成的混乱和生存的痛苦时不致于陷入“自杀型虚无主义”,使他可以获得心理安慰。但是,道德在赋予人以这种生存意义时要人付出的代价便是,尽可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只有在“良心”的驱驶下将欲望降到最低,人才能获得幸福,因为它把欲望说成是痛苦之源、罪恶之源。当这种被“非道德性”强制接受的道德价值被证明是一种有效(尽管是有害)的生活方式时,它便内化为个人的意识,而个人也在这一过程中逐步变为了群体本能,“个人经由道德而被教导成为群体的一个机能,并且视其自身的价值仅只是一种效用”[29]。这时,道德就不仅仅只是一种他者的外在赋予了,而变成了人的一种自我认识,道德成了一种“自觉”,人自愿按道德价值进行评判。这种“自觉”的道德进而变为一种人自己内在的声音即“良心”,而这声音又似乎是来自彼岸世界之最高存在者的“绝对命令”,它强迫人自愿地遵守那些群体道德准则,并确认遵从这些道德准则为美德、为善,而违背这些准则则为罪行,为恶。此时,那作为道德价值之真正发源地的生命意志本身,在这强大的道德声音下面开始萎缩了。道德价值从此岸走向彼岸,并且彼岸来统辖此岸,完成了“逐步敌视生命”的历史使命。
    道德的非自然化同时也就是理想化、知识化。尼采在批判苏格拉底将道德知识化时明确指出:“一切道德教育中的伟大理想始终在于人们试图达到本能的安全感,以致善的意图和手段本身进入意识”。“这意味着,道德判断脱离了自己成为和获得意义的那些条件的限制了,脱离了古希腊和古希腊的政治根基,在崇高化的外衣下被非自然化了。‘善’、‘正义’这些伟大的概念同其所属的前提分了家,成了辩证法的自由‘观念’的对象”。而“道德价值的非自然化,得出了要创造一个蜕化变质的人种的结论──即创造‘善良的’、‘幸福的’、‘智慧的人”[30]。这样一个“善良的”、“幸福的”、“智慧”的人同时也就是一个敌视自己生命的人,他以否定自己的生命为己任。“他对一切掷以否定:他否定自我,否定自然、否定他自身的自然性和真实性;他把从自身挖出来的东西当作一种肯定,一种可能的、真实的、生动的东西,当作上帝,当作上帝的审判、上帝的刑罚,当作彼岸世界,当作永恒,永久的折磨,当作地狱,当作永无止境的惩罚和无法估算的债务”[31]。这种心灵残酷是一种前无所有的意志错乱,因为人情愿把自己当作负债的、卑鄙的、无可救赎的“罪人”;情愿想象自己受罚,用负债和惩罚的难题来污染和毒化自己的生命;他情愿建立一种理想,把自己关在这理想的笼子里,并以此证明自己的生命是毫无价值的。
    道德的非自然化和知识化在基督教道德中得到最充分的体现。基督教道德是一种彻底的“反自然的道德”,它是“反对生命本能的,它是对生命本能的隐蔽的或公开的、肆无忌惮的谴责”[32]
    当道德成为反自然的道德,在完成它逐步敌视生命之使命后,又反过来危害生命。道德对生命的危害是全方位的。尼采在一个提纲中写道:
    “道德会危害生命:
    a).危害对生命的享受,危害对生命的感激等等;
    b).危害对生命的美化和崇敬;
    c).危害对生命的认识;
    d).危害生命的发展,因为生命试图使自身的最高现象同自身分裂。”[33]
    道德危害对生命的享受,危害对生命的感激。在尼采看来,生命作为生成世界的意义之源,是欢乐和痛苦构成的交响乐,人正是在对生命的享受之中创造着生存的意义,创造着世界的价值,因此人对生命是应呈感激之情的。但是,道德价值却把非自然化的价值当作“真实”,而把自然的生命本身当作“虚假”,并用虚假的“真实”来剥夺真实的“虚假”。由此,生命成了善的对立面,成了恶,人们不仅不能享受生命、感激生命,反而厌恶生命、仇视生命。为了作一个“好人”,作一个有德行的人,恨不能扼杀自己的生命。这一点我们在禁欲理想中能看得十分清楚,道德把作为生命之本的“欲”作为罪大恶极的“犯人”而加以“囚禁”和“消灭”。
    道德危害对生命的美化和崇敬。生命的崇高性表现在,它是我们一切生存活动和创造活动的源泉。因此,对生命之美的享受便是对我们生存的肯定,便是对我们生活意义的维护。但是,道德却认生命为邪恶和丑陋。非自然化的道德以善恶为标准,而善恶又是生命力乏弱的产物,因此,人们为了“趋善”、“避恶”,便不仅不崇敬和美化生命,反而蔑视、轻贱生命。人们在道德的熏陶下,不仅轻贱别人的生命,而且也轻贱自己的生命。尼采所指出的那种以惩罚他人的快乐而补偿损失的现象,作为道德“良心”之源,不正是对生命的蔑视么?
    由于道德将生命的真与美变成了“丑”与“恶”,也就遮蔽了生命的本来面目。人们不再能看到生命本身的欢悦舞蹈和蓬勃的创造,而只是看到在道德“驯育”下的生命的萎靡和衷叹。在道德价值的遮掩下,人们根本无法认识生命了,要认识生命便只有象尼采所说的,“扯下道德的画皮”。
    更为重要的是,“因为生命试图使自身的最高现象同自身分裂”,这就根本上危害着生命的发展。在尼采看来,生命是意义和价值之源,生命的“最高现象”便是价值的拟定和意义的设置。而在反自然的道德下,道德作为生命拟定的价值表,作为一种意义设置,反而被当作了“彼岸”的“绝对命令”而和生命本身对立。当源于生命本身的价值反过来反对生命本身时,自然生命的喷薄便会严重受阻。当生命的本能无法施展其力量,而道德又将枪口掉转对准这些自由本能自身时,生命的各种功能就慢慢开始钝化了。耳眼不在聪明,身体不再健康,力量不再强大。人成了有病的人,这种病就是道德,它的功能就是扼杀生命。所以,尼采认为,道德和宗教这些最高价值,其实是和被削弱者、精神病患者和神经衰弱者的价值“同病相怜的,只不过形式略为缓和些罢了”[34]。作为一种弱化和危害生命的发展的道德,反自然的道德不仅毒害了我们的哲学世界观,切断了认识和科学之路,根本的是,它“瓦解和埋葬了一切现实的本能”[35],从而把生命本身的价值削弱到了最低点。
    由于道德的危害,生命萎缩了。人被禁闭在道德的铁笼里,变成了病态的、虚弱的、萎靡不振的、对自己心怀恶意的、对生命充满仇恨的怪物。而道德就是将人驯化为如此的最有效的工具。所以尼采称“道德就是兽栏”[36]。道德作为“兽栏”, 将人的生命的原始“兽性”全部给弱化了,人成了听话的、会表演的好猴子。对此,尼采强调,我们不能不重视道德价值造成的巨大危害,不能不对道德价值本身的价值进行重估。根本上说,“道德是一种反对自然、谋求达到更高的种类的反动。因为,它怀疑整个生命(因为生命的倾向被认为是非道德的)──敌视感性(因为最高等的价值被认为是与最高本能敌对的)──高等天性的退化和自我的毁灭,因为他们会意识到冲突”。而且事实上,“迄今为止,道德的发展是以牺牲下列人的利益为代价的:统治者及其特殊的本能,成功者和美丽的天性们,放荡不羁者和特权者,在某种意义上说”[37]。在这里,如果我们不是从尼采尖刻用词的表面去看,而是看其文本表示的实质的话,我们便可以理会到尼采的真正意思是说:迄今为止,道德的发展是以牺牲生命本能的强大、创造和美丽为代价的。换言之,道德在根本上是否定生命的。
    道德对生命的否定不仅表现在它作为反自然的道德对生命的危害,而且还表现在它作为功利性的保存手段对生命的弱化。道德的这种“功利性”体现在对弱者的保护上。尼采写道:
    “道德对生命的功利性:
    1.道德是更大整体的保存原则,是对成员的限制。因为,对‘工具’有利。
    2.与人受激情内在危害相比,道德乃是保存原则。因为,对‘平庸者’有利。
    3.与深刻的苦难和萎靡所起的毁灭生命的作用相比,道德乃是保存原则。因为,对‘受苦人’有利。
    4.道德是防止强者大爆发的原则,因为,有利于‘低贱者’”[38]
    在尼采看来,自然生命的本质是强力意志,各个强力意志单位都试图通过向外释放自己的强力来获得生命的强大,因此,生命本质上就表现为“征服”、“野心”。由于所有的生命都在强力意志的推动下向外“征服”,就有可能导致冲突而毁灭整个类。因此,为了保存类的存在和发展,道德应时而生。道德将强力意志的“野心”转向个人生命的内在本能,使个体生命在“禁欲主义理想”和“良心谴责”下,依善恶之道德原则行事。这样,通过弱化生命本身,类作为个人生存的“工具”得到了保存。基督教道德之所以能成为具有统治地位的价值,就在于他通过弱化个体生命的方式提供了一种生存的保存手段,借助它,借助一种虚无的解释,“保持一种强大的类”[39]。因此,就类而言,“道德的本质乃是防卫,是防御手段;在这个意义上说,这乃是人发育完成的标志”[40]。但就个体生命而言,在类“发育完成”的状况下,个人生命却被根本上弱化了。
    在生存实践中,人总是受着自己内在的激情支配的。在激情的支配下,他会超越善恶之戒规而释放自己原始的自由创造的生命本能。但是,这种生命的激情可能使小我的生命悲剧性地消毁于生成世界的轮回之中。于是,为了避免这种内在激情带来的对个人生命的毁灭,个人便用道德来约束这澎湃的内在激情,尽可能使自己与他人“等同划一,试图使感觉一致,试图接受一种现存的感觉,这乃是一种宽慰”。同时,“判断不偏不倚,冷静,因为,人们害怕激情的暴满状态,宁可置身事外,‘客观’”[41]。这样,人开始平淡化、“客观”化。生命的激情在道德的绳索下变得温驯服贴了,人没了“脾气”,也变得平庸了。道德恰恰是通过把人变成这种“平庸者”而又在保护这种“平庸者”中避免着生命激情可能带给人的危害的。人不致于毁灭,但却开始弱化。
    生命不仅是欢悦也是痛苦。强力意志的永恒轮回将个体生命置入了痛苦和欢悦织成的经纬网中,痛苦便作为生命之纬成为人在生活中摆脱不掉的“宿命”。生命力强大的人在痛苦袭来时能感到振作和欢快,而生命力弱的人则在痛苦面前显得萎靡不振。承担起了生命痛苦的人就能体验出生命的欢悦,而无力承担生命痛苦的人也就享受不到生命的快乐。为了抵御痛苦,生命力乏弱者发明了道德,试图用道德的药方通过“麻醉”来医治人生的痛苦。或者,他将这种痛苦文饰,投射到“他物”,幻想着以此可以换回某种幸福,并由此导致了“禁欲主义理想”;或者,他在自己的哀叹中也对他人的痛苦报以“怜惜”和“同情”,而与此同时,也换回他人对自己痛苦的“怜惜”和“同情”,在这种“同情”中消解或减轻各自承担的痛苦。道德就这样帮助“受苦人”摆脱了生命痛苦可能带给生命本身的毁灭,而与此同时,也就将人变成了面对生命痛苦的“萎靡者”。“萎靡者”把自己打扮成了“受苦人”的样子,企求着别人的帮助和怜悯,这别人也可能是某个抽象的群体或“天国”,在这种企求中,他获得了安慰、平衡和“保存”。
    生命力强大的人敢于直面人生的悲剧,在生活的战争学校里磨炼自己。他要求的是一种富于力感的人生,因为有力感才有生命感,才能充分感受和享受生命。相反,生命力弱小的人却害怕苦难,他仇视生命,也仇视生命力强大的人,他谦虚、冷静、机智、富于同情。为了自己的生存,他们将这些“善”行上升为普遍道德原则并以此要求强者、阻止强者、打击强者。几千年文明史表明,弱者成功了。“病夫和弱者都含有更多的同情感,因而都更有‘人情味’──病夫和弱者都含有更多的精神,因此,就更易变幻无常、更花样翻新、更轻松愉快──更加阴险”,这就是“弱者取胜的原因”[42]。弱者在道德的旗帜下统治着强者,而道德在防止强者时也在根本上使人低贱化、生命弱化了。
    道德作为一种功利性的保存手段,在保存生存的同时也在根本上弱化着生命、否定着生命。尼采说:“一切时代的弱者和平庸者的基本倾向就是削弱强者,拉下马来,而道德论断是主要手段”[43]。强者本是生命之强力的代表,弱者通过道德削弱强者,实质上也就是生命的自我削弱。道德作为生命强力的产物,反过来削弱生命,这就是道德的实质。尼采在说明道德价值这一强力的意味时写道:
    “它背后藏着三种强力:
    1.   群畜反对强者和独立者的本能;
    2.   受难者和败类反对成功者的本能;
    3.平庸者反对杰出者的本能。──这个运动无比优越,因为其中夹杂着无数残暴、欺诈、偏颇、推波助澜(因为,道德同生命基本本能斗争的历史本身就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的非道德……)”[44]
    

3.23  颓废和群畜道德


    由于道德价值不断地危害和弱化着生命,这就导致了“颓废”。颓废就是生命力的弱化,以致于不能承受生命本身,不能应付生存的现实。尼采说:“无力应付一种经历,这就是颓废的征兆”[45]
    在尼采看来,既然生命是强力意志的永恒轮回所构成的欢悦和痛苦的经纬网,那么,个体生命理当能正视生存现实本身的无目的性,消化生存现实中的一切。“一个健壮的人消化他的经历(包括他的行为和错误行为)就像消化他的食物一样,有时他需要将坚硬难嚼的硬物整个吞下去”[46]。可是,在道德的“培育”和“驯化”下,人的生命力弱化了,人不能再完全消化自己的经历,消化生存现实的“硬果”。这就是颓废。
    尼采认为,就象虚无主义是必然的一样,颓废也是生命的必然结果。颓废就象蜕化、排泄这些现象一样,它们是生命必然的结果和生命生长的结果,是随着生命生长的“自然现象”。“任何一个社会都不可能永驻青春。就是在它年青力壮的时候也一定会产生垃圾和废料。它进展得愈有力,愈大胆,不幸者和败类也就愈多,也就愈接近灭亡”[47]。生命亦然。随着生命强力的展开,生命本能本身的残酷性在道德外衣的遮掩下,变成了各种危害生命自身的“恶习”。道德作为药方,本是为了缓解生命的蜕化,结果却造就了更多的“颓废的类”。于是,人的生存被各种颓废所包围、所吞噬。“恶习──恶习性;疾病──病态性;犯罪──刑事犯罪性;独身──不孕性;歇斯底里──意志薄弱;酗酒;悲观主义;无政府主义;生活放荡(也就是精神放荡)。诽谤者,诬谄者、怀疑者、破坏者”[48]。所有这些,作为颓废,构成了我们生存的重要内容。
    颓废在我们的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表现形式。尼采在讨论消极虚无主义时所列举的那些时代病,以及作为消极虚无主义的理论形成的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哲学和瓦格纳的浪漫悲观主义音乐,在尼采看来都是颓废的表现。甚至尼采自己,他说:“和瓦格纳一样,我是这个时代的产儿,也就是说,是颓废者”[49]。不过,敢于承认自己颓废的人就已经超越了颓废本身了。尼采认为,“颓废的一般类型”有如下几种:
    “1.人们在信仰中拣造灵丹妙药,却选择了加速衰竭的东西;──基督教即属此列”[50]。由于人们试图在生存世界以外寻找存在世界,在现实世界以外寻找“真正的世界”,这样,他们便把虚无的东西当作真实的东西加以信仰。“上帝”、“灵魂”、“天国”等作为药方在安慰惊恐的生命之时却使生命本身更加衰竭了。基督教作为古代人的衰落和道德化,它把自然欲望贬为恶习。“以其病态的美貌和女性的诱惑,以其隐蔽诽谤者的巧言令色来说服一切厌倦怯懦和贪图虚荣的灵魂……它摧毁强者;它挫折强者的锐气;它利用了强者的失利和懈怠,也就是把强者引以为自豪的安全感一变而为动荡和良心危机;它善于毒化高贵的本能,直到本能之力和强力意志败阵,掉头仅对自身为止”[51]。甚至基督教的神也是病者的神,“是地球上向来所有最堕落之神性概念的一种”。所以尼采说,基督教“包容了一切颓废的本能、一切懦弱的行为以及心灵的厌倦!”[52]
    “2.人们会失去对刺激的反抗力──人们受到偶然性的限制。因为,人们使经历变得粗糙,并无限夸大……这是一种‘非人格化’,一种意志的蜕变;──整个道德,这种利他主义道德,它把同情挂在嘴上,其本质是人格的怯懦”[53]。道德通过让度自己的生命本能来求得生存的自保,这实质上就是一种不敢承担生命之现实的意志衰竭的表现,是典型的颓废。
    “3.人们混淆了原因和结果,因为,人们不把颓废看成生理的结果,而认为颓废的结果乃是自感不适应的本来原因;──整个宗教道德都属于此列”[54]。颓废是生命力乏弱的产物,是一种“生理障碍”,可是人们却把颓废当作生命不适的“客观”原因,这是一种倒置因果,犹如将“理想”设置为原因而把现实归为结果一样。
    “4.人们盼望有一种不再受苦的状态。因为,生命实际上被认为是祸患的原因”[55]。这是颓废的最主要形式,它不是把生命作为享受的对象,而是作为拒斥的对象。他不希望承受生命之苦,因此便认为生命是痛苦之源、罪恶之源,据此可以“名正言顺”地否定生命。
    总之,颓废成了我们时代的基本特征。在尼采看来,怀疑论是颓废的结果;道德沦丧、世风日下乃是颓废的后果;虚无主义则是颓废的“逻辑学”;“善”与“恶”只不过是颓废的两种类型;所有社会问题也是颓废的后果。尼采甚至将这个时代就称为颓废的时代。他说:“假若不是颓废时代和生命力下降的时代,那么起码也是尝试不假思索和为所欲为的时代:──可能由于失败的试验太多而得出了象是颓废的总印象:也许事情本身就是颓废”[56]
    由于颓废,人在自己的心目中不可思议地丧失了尊严。人没有了生命的强大和创造,没有了生命之崇高。人被弱化为了一群“病羊”,成了群畜。在这里,本能被降低到了最低限度。人不是充分地施展自己的本能创造,而是拼命地削弱自己以向他人看齐。这样,由颓废就必然的诱发出道德的群畜性。因为颓废作为生命力的弱化,使生命不再有了生命的激情和个性,个体生命宁愿将自己当作“群畜本能即普遍化的零本能”的一个机能[57],因为在这里,任何零都有“平等权利”, 甘心为零就是美德。
    “群畜道德”,尼采有时又称“侏儒道德”、“鸦片道德”等,它指称的是生命被弱化后的作为普遍道德价值的基督教传统道德。
    尼采认为,由于弱者以其智慧和道德战胜了强者,我们这个社会变成了一个贱民的社会、平庸者的社会、群畜的社会。而贱民的道德、群畜道德则成了最高的道德价值。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尼采借查拉图斯特拉之口说到:“今日的时代不是贱民的时代么?贱民不知道什么是伟大,什么是渺小,什么是无赖,什么是正直,贱民永远是无知的歪曲,他们永远是说谎的人……你们高人们,你们勇敢的人,你们心怀坦白的人,别相信这时代!将你们的理智严守秘密!因为现在这时代正是贱民的时代”[58]。“贱民”就是尼采在其他地方所说的“平庸者”、“苦难者”、“低贱者”、“弱者”,一句话,生命力乏弱的人。既然贱民是生命力乏弱者,那么贱民之道德本身必然是反生命的。查拉图斯特拉在“与国王的谈话”中指出:“生活在隐士或牧羊者之间优于与我们的修饰的、虚伪的、粉装的贱民同在……虽说那自称为‘高贵’,但那里一切都是虚伪而腐烂”、“贱民那是垃圾堆”、“所以一切成为虚假、歪曲、和可怪。更坏的是,即使他们是最末的人,比人更近于兽,这贱民的价值还是增高又增高,最后且讲说着贱民的道德:看哪,只我一人有道德!”[59] “贱民”以为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的道德的,而且把自己的道德价值看作是真正最高的道德价值。所有的“贱民”都如此以为,于是,道德就成了群畜性的。
    群畜由于把普遍化的零本能作为美德,因此,对于他来说,“受欢迎的状态和热望”便是:“和睦、公平、适度、谦躬、敬畏、体恤、勇敢、贞洁、诚恳、忠实、虔诚、正直、可靠、献身、同情、热心、认真、简朴、温良、正义、慷慨、宽容、服从、无私、无嫉妒心、友爱、勤劳”,而他自己,则“对强者怀有敌意,是不公正的、肆无忌惮的、不谦和的、厚颜无耻的、无体恤心的、怯懦的、虚伪的、假的、无情的、躲躲闪闪的、嫉妒的、报复的。”[60]很显然,群畜由于自己生命力的乏弱,要求的价值标准也便是如何尽可能克制生命本身。群畜道德的两个根本出发点就是:“平等”和“同情”。不过,它所说的“平等”是在限制生命本能上的平等,“同情”是对生命力乏弱者的保存。群畜道德竭力追求的是绿色遍野的牧场式的尘世幸福,即生命的安全感、无危险性、快活、轻松,而且到后来,假如万事如意的话,还希望脱离牧人和带头羊。
    尼采在《强力意志》中有一段对群畜道德的特点和表现的集中阐述。他写道:“群畜道德批判。──惰性的活动场所在于:1、信任,因为怀疑势必需要紧张、体察和思索;──2、尊崇,由于这个缘故,强力的间距就很大,屈服是少不了的。因为,消除恐惧心理就要尝试着去爱、去高度评价,并把强力的差别解释为价值的差别,以改比例关系不再反复;──3、真理的含义。什么是真实的?在有某种解释的地方,因为解释会消耗我们的精力,使其降至最低限度(除此而外,撒谎是相当费劲的);4、同情。等同划一,试图使感觉一致,试图接受一种现存的感觉,这乃是一种宽慰。因为,这就是以被动应付主动,主动要求维护自己价值判断的权利,要不断地自我确证(它是永无宁日的);──5、判断不偏不倚,冷静,因为,人们害怕激情的暴满状态,宁可置身事外,‘客观’;──6、诚实,人们宁可服从一个现存的法律,也不去创造自己的法律,也不去命令自己或他人:因为,害怕发号施令。宁可臣服,也不统治;──7、宽容:害怕行使权利,行使仲裁之权。”[61]从这里我们看出, 群畜道德所赖以存在的生命力已经多么的乏弱,他们甚至不愿或不能用心去怀疑、去判断、去创造,他们宁愿臣服,宁愿诚实、宁愿宽容。换言之,他们宁愿放弃自己生命的权力而不愿行使生命的权力,宁愿丢弃生命而不愿享受生命。
    群畜道德由于惧怕生命,惧怕清醒,便总是要让人处于一种被麻醉的无梦的睡眠状态,因此群畜道德又是“鸦片道德”。《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有一篇“道德讲座”,就是讲的道德的这种“鸦片性”、麻醉性。一位善于谈睡眠和道德的智者向查拉图斯特拉说:
    “睡眠绝不是一种容易的艺术:必须有整个昼夜的清醒,才有夜间的睡眠。
    每日你必得克制你自己十次:这引起健全的疲倦,这是灵魂的麻醉剂。……
    很少人知道这个:但是一个人为着要有熟眠,须有一切的道德。我会犯证伪罪吗?我将犯奸吗?
    我会贪想我邻人的使婢吗?这一切都与安眠不甚调和的。
    纵令你有了一切道德,你还得知道一件事:合时宜地遣道德去睡眠。……
    查拉图斯特拉听了这些话,觉得好笑,一线光明在他心理破晓。他向自己的心如是说:
    “他的智慧告诉我们:为着夜间的安睡,必须有昼间的清醒。真的,如果生命原无意义,而我不得不选择一个谬论时,那么,我觉得这是一个最值得选择的谬论了。
    现在我知道从前人们找寻道德的教师时,人们所追求的是什么了。人们所追求的,是安睡与鸦片道德。
    一切被称颂的讲座智者之智慧,只是无梦的安眠:他们不知道生命还有其他更妙的意义。[62]
    鸦片道德是生命乏弱者的道德,是颓废者的道德。在这里,生命中缺乏热度,缺乏战斗性,生命的真实完完全全处于一种麻醉的睡眠状态。因为道德本就是麻醉剂。
    颓废者的道德作为群畜道德,由于把生命变得弱小,因而又是“侏儒的道德”。《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专门有一章“侏儒的道德”,其中写道:
    “我在这个人群里走过,而张开着我的眼睛:
    他们已经变小了,还将变小些:──他们的变小,由于他们的幸福与道德的学说。
    因为在道德上,他们也要谦虚,──因为他们要安逸。但是只有谦卑的道德,才与    安逸调和。
    不错,他们也用他们的方式学着走路前进:
    这是我所谓的跛行。……
    谦虚地选择一个小幸福,──这就是他们所谓‘安命’!同时他们已经谦虚地斜瞟    着另一个小幸福了……
    他们认为道德可以使一切谦虚而驯服:这样,他们使狼变成狗,人变为最好的家畜。
    看到这些因小道德、小幸福而愈加变小的侏儒们,看到这愈加乏弱的生命,查拉图斯特拉“向风喊叫”:
    “侏儒们啊,你们永会变小些!你们这些安逸者,会粉屑似地剥落尽的!你们还会 死灭:──
    由于你们许多小道德小省略与小安命!
    你们太敷衍太退让了:这本是你们生长的土地!但是一棵树想长高,它必得抱着硬    石,长出强韧的根!……
    爱你们的邻人如爱自己吧,──但是先成为自爱的人吧。
    ──先成为用大热爱与大轻蔑自己的人吧![63]
    但是,人们并不倾听查拉图斯特拉的喊叫,他被当作异端。在群畜道德的王国里,侏儒已经容不下巨人了。群畜甚至想把牧者也变为他们中的一员,侏儒只想所有的人都只有他们那么大,这才是他们理解的“平等”。很显然,人是真正的病了。“地球有一层皮,而这层皮有许多病,其中一种名叫‘人类’”[64]
    

3.24  “善人”和奴隶道德


    在道德的名目下,人的疾病反而被当作了美德,生命力乏弱的人反而被称为“善良的人”。善人成了“做人”的最高标准,人人争做善人。可是,善人只不过是颓废、残废的代名词,善人的实质是生命的弱小,是奴隶。这样,基督教的反自然的道德,群畜道德,在实质上便是一种剥夺人的生命的自主性的“奴隶道德”。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赎救”一篇,给我们描述了一幅生动的人的“疾病”、残废的画面。有一天,查拉图斯特拉经过大桥,残废者与乞丐围住了他,要他“使盲者重见太阳,跛者再跑路”,以使人相信他的学说。查拉图斯特拉告诉他们:“自从我住在人群里,我便发现:有人少了眼睛,另一个少了耳朵,第三个人没有脚,还有许多失去了舌头和鼻子,甚至失去了头颅。但是,我认为这只是最小的恶。”更大的恶是什么呢?“有些人缺少一切而一件东西太多,──有些人仅是一个大眼睛,一个大嘴巴,一个大肚子,或是别的大东西,──我称他们为反面的残废者。”接着,查拉图斯特拉叙述了他第一次经过这桥时的情景:“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再三地注视着,最后我说:‘这是一个耳朵!这是一个与人等高的耳朵!’但是我更迫近去审察:不错,耳朵后还蠕动着一点可怜的衰弱的小物件。真的,这大耳朵生长在一个瘦小的基上,──而这基便是一个人!谁在眼睛上再戴着眼镜,便可以认出一个妒忌的小面孔;并且还有一个空洞的小灵魂在这基尖上摇摆着。但是一般人告诉我:这大耳朵不仅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伟人,是一个天才。”向驼背者说完这些,查拉图斯特拉转身十分不高兴地对他的弟子们说道:
    “真的,朋友们,我在人群里走着,像在人类之断片与肢体里一样!
    我发现了人体割裂,四肢抛撒,如在战场上屠场上似地,这对于我的眼睛,实是最可怖的事。
    我的眼睛由现在逃回过去里:而我发现的并无不同:断片,肢体与可怕的机像,──而没有人![65]
    这是一幅让人触目惊心的画面。人没有了,只有断片,只有各种残废的肢体和器官。可正是这被叫作人的“器官”,却被道德称颂为善人、伟人、天才。
    “善人”将自己的生命本能用道德紧紧地束缚住,探出个别器官搜寻着些小快乐、小幸福、小德行。他们把那些肯定生命的人当作“罪人”,并用怨恨的目光送他们到“终审日”接受惩罚。他们广施同情,用同情来麻醉痛苦。他们没有了神经系统,甚至设定的那个“灵魂”也变成了一个小空洞。“善人”自视被恶人所包围,不断受到恶人的冲击,他要使视觉更加敏锐,他会在自己的一切胡思乱想中发现恶的东西。这样一来,由于把天性当作恶,把人当成腐化,把善的存在当成恩惠(即当成人不可为的),当然,他也就以此结束了自身。换言之,他否定了生命本身。
    生命在其本能中是既有肯定也有否定,既有创造也有破坏,既有欢悦也有痛苦的。“善人”却要求同那些否定的、破坏的、痛苦的本能一刀两断,他劝人为善,要求善绝对地拒斥恶,与恶为敌。可是,“这样一来,它也就否定了生命”。所以尼采说:“‘善良的人’。或叫:道德的半身不遂。”[66]
    “善人”的这种“道德之半身不遂”表明,他的生存条件就是谎言。他不愿意看到现实的性质,不愿意正视生命本身的特性。他把艰苦看成障碍,认为应予消除。在这个意义上说,查拉图斯特拉有时称善良人为“末人”,有时叫“完结之始”。他认为这是最有害的一种人,因为他们是以牺牲真理,也就是牺牲未来为代价而苟延于世的。
    “善良人──他们不能创造;他们永远是完结的开始──他们把重估一切价值的人钉上了    十字架,他们牺牲了未来,他们把人的一切未来都钉上了十字架!
    善良人──他们永远是完结的开始……。[67]
    “善人”作为“末人”,隐伏着人类未来的最大危险,他们仇恨创造者,仇恨生命,仇恨强力。由于他们将生命的创造和痛苦当作“恶”,他们不能也不愿创造出新的价值。他们只需要也只能臣服。所以尼采说,“善良的人?在我看来,这不过是理想的奴隶”[68]。由此,“善人”的道德也就是奴隶的道德,它在根本上反对生命主人的自主性。
    奴隶道德对待自我,要求谦卑;对待他人,要求同情;对待未来,要求安命;对待人生,则是虚伪。
    作为“奴隶”,生命乏弱者总是不相信自己,他怯懦、懒惰、没有个性,逃避责任。他不愿表达自己对世界和人生的观点,而宁愿循规蹈矩地遵从习俗。他总是把自己只当作机器上的一个机械性零件,舍己而自动适应环境和社会的需要,随舆论而沉浮。他不是把自己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人,最多只是象尼采说的,当作一只耳朵,一只眼睛,或一张嘴之类的。
    与此同时,“奴隶”对他人,也就是他的同类,总是以同情待之。其实,这种同情所深藏着的是寻求一种作为施恩者的满足,以表明他还可以给别人以安慰而未完全丧失掉生存的价值。这就是尼采所说的寻求一种小幸福、小快乐。尼采讽刺地写道:“他居于不幸中了,‘同情者’于是走来,将他的不幸描画一遍,──于是他们满足而且飘然走开了:他们哀不幸者的痛苦,犹如哀自己的痛苦,很好地消磨了一下午”[69]。同情在另一刻又体现为怜悯。基督教道德作为奴隶道德,就是以这种怜悯为基础的。但是,“怜悯背离了让人生机勃勃的情绪,它使人抑郁。怜悯一生,我们的力量顿时消尽。这种为苦痛所加于生活上的力量之丧失又进一步为怜悯所增加和扩大了。怜悯使痛苦蔓延。在某种情况下,它可以导致生命与活力的完全丧失,而这种完全的丧失与其原因的大小不成比例。”而且,“一般说来,怜悯阻碍了发展律,也就是阻碍了淘汰律,它保存行将毁灭的东西;它为那些被剥夺了继续生存权以及为生活所淘汰的人作辩护”。所以尼采说:“怜悯是虚无主义的实现。”它“阻碍了那些老在保全生命和提高生命价值的本能。它增加了不幸并保存一切不幸的东西。因为,也是助长颓废的主要工具:怜悯使人们相信‘虚无’!”[70]。因于同情和怜悯使人们失去了对距离观的敬畏感和敏锐感,而且散发出庸众的臭气,并“有可能灾难性地卷入一种生死攸关的命运,一种痛楚的孤独,一种对深重罪孽的特权”,因此,“同情,只有在颓废者身上才算得上是美德。”[71]
    “奴隶”不仅在其“同情”别人、舍弃自己方面表现出道德价值的非自主性,而且在对于生活的“明天”上,也以乐天安命,满足现状来开脱自己生命力乏弱的奴性。他们喜欢的是无梦的安眠,而嘲笑一切热情的行动。他们如群居的绵羊,柔顺而驯服。他们拘于小善小恶。而创造则被视为恶,特立独行者被视为危险人物。他们谦卑地怀抱着渺小的幸福,象苍蝇一样在向阳的玻璃上嗡嗡。这种“安命”不仅使自己的生命愈加弱化,而且也在根本上否定着生命本身。
    奴隶道德根本上是一种虚伪的道德,因为它使人没有面对真实的勇气和力量。虚伪性产生的原因,尼采认为有二,一是任何独立的本能都不让他人称呼自己的“丑名”;二是任何追求统治权而又处于某种枷锁之中的本能需要一切美名和公认的价值以支撑和增强自我感。[72]所以,一个“善人”,出于怯懦而从俗,采取一种把他人的意见当作自己意见的虚伪态度,而同时却不愿正视自己生命的内在要求,久之,他便习惯于虚伪,而虚伪也就成了他的本性了。他们露出慈悲的面容,做出施予的模样,而他们之做出德行正是渴望着丰厚的报酬。
    在这种奴隶道德的统治下,生命在弱化,而每一个弱化了的生命又都以为自己分享着道德,自己是辨别善恶的专家。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有德者”一篇中列举了各种自称的奴隶道德,勾画了一幅奴隶道德构成的漫画。有德者们都把道德当作自己的“一张皮”或“一件大衣”:“许多人认为道德是鞭笞的痉挛”;“还有许多人称道德为恶之懒惰”;有的人说:“除我自身以外,我认为其他一切都是上帝与道德!”而另外一些人则把他们车上的制动机当作道德;“还有许多人像扭紧了发条的钟,他们永远滴答滴答地响着,而要别人称滴答──为道德”;“还有许多人坐在泥地里,隐在芦苇丛中说:‘道德’,──便是静坐在泥地里”;“还有些人喜欢姿势,而想着:道德是一种姿势”;“还有些人不能看见人类之高贵却看清了人类之卑贱,便说是道德:所以他们的散布恶运的能力也被称之为道德”……而所有这些人,“他们要用他们的道德剜去仇敌的眼睛。”而所有这些“道德”的共同点就在于:它们是一种无我的道德、非生命的道德。所以查拉图斯特拉问道:“你们晓得道德是什么吗?你们能晓得道德是什么吗?”并警告那些有德者:“让你们的道德是你们的‘我’,而不是一个外物,一张皮,或一件大衣罢!”[73]
    现在我们可以回头看看尼采何以和怎样在进行价值的重估了。
    尼采将价值问题置于文化和哲学思考的核心,认为一切形而上学都是价值体系。在西方文化中,上帝则是最高的价值载体。但这一最高价值本身由于是一种非自然的虚拟,所以并隐伏着死亡和虚无主义的祸根。
    随着上帝之死,欧洲文化的最高价值丧失了价值,这就是虚无主义。虚无主义是这种文化本身的必然产物。
    面对价值的虚无主义场景,尼采主张以积极的虚无主义态度,正视价值虚无的事实,并重估一切价值。
    由于道德价值是基督教文化和传统形而上学最坚强的堡垒,因此重估价值的核心是重估道德价值。
    基督教道德价值是以将自然的东西“非自然化”,将现实的东西“理想化”,将此岸的东西“彼岸化”,将生命“非生命化”为特征的“反自然的道德”;基督教道德是将虚无视为最高价值,以生命的弱化所导致的颓废为特征的“群畜道德”;基督教道德是以禁欲主义为理想,以善恶为标准,以良心谴责为依据,以驯化善良人为目标的“奴隶道德”。一言以蔽之,基督教道德是非生命的、无我的道德。正因为此,尼采主张对它进行彻底的重估,宣布其为“一切皆虚妄”。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尼采说:“我是第一个非道德论者,因此,我是地道的破坏者”[74]。但我们不能把尼采对基督教道德的批判理解为普遍的反道德或非道德。尼采自己说得非常清楚:“从根本上说,我说的非道德论者这个词有两个否定。一方面,我否定以往称之为最高尚的人,即好人、善人、慈悲人;另一方面,我否定那种作为自在的、流行的、普遍认可的道德──颓废的道德,更确切地说,基督教道德。可以认为上述第二点更具有决定性的意义”[75]。很显然,尼采反对的、批判的是有特指的对象,那就是基督教道德。因此,我们在阅读尼采那些过激的批判言词时,一定要分清它的文本和语境,而不能一味地笼统地简单地说尼采反对道德。
    尼采对基督教道德价值进行重估,目的是要建立一套新的道德价值表。用他的话说:“我们必须摆脱道德,以便能够道德地生活”[76]。 基督教道德价值本身的价值是反生命的,是“不道德”的。为了道德地生活,必须有新的道德价值。这新的道德价值就是查拉图斯特拉式的“超人”所代表的道德价值,它和传统基督教道德是完全对立的:它是自然的道德,以生命的强大本能为其基础;它是自主的道德,以生命力的强大为价值的标准;它是自我的道德,以每个人依于自己的生命力“成为你自己”为价值目标。
    


    [1] 《道德的谱系》第5页
    [2] 《道德的谱系》第6页
    [3]《道德的谱系》第7页
    [4]《权力意志》251第592页
    [5] 反基督.15《尼采文集·权力意志卷》第303页
    [6] 同上第304页
    [7] 《权力意志》141第582─583
    [8] 《权力意志》136第502页
    [9] 《反基督》5《尼采文集·权力意志卷》第293-294页
    [10] 《权力意志》248第473页
    [11] 《权力意志》30第410页
    [12] 《尼采文集.悲剧的诞生卷》第193页
    [13] 瑟西─希腊神话中居住在埃西亚岛上的女巫师,一般用以比喻妖艳迷人的美女──引者注
    [14] 《权力意志》第104-105页
    [15] 《权力意志》第105页
    [16] 《权力意志》412第683页
    [17] 《权力意志》266第638页
    [18] 《权力意志》338第579页
    [19] 参阅本文3.12
    [20] 《权力意志》397a第570页
    [21] 《道德的谱系》第99页
    [22] 《偶像的黄昏》《尼采文集·查拉图斯特拉卷》第339页
    [23] 《权力意志》514第518页
    [24] 《权力意志》402第573页
    [25] 《权力意志》266第638页
    [26] 《瞧!这个人》《权力意志》第104页
    [27] 《瞧!这个人》《权力意志》第106页
    [28] 《权力意志》299第263-264页
    [29] 《快乐的科学》116节第132页
    [30] 《权力意志》430第513-514页
    [31] 《道德的谱系》第71页
    [32] 《偶像的黄昏》《尼采文集·查拉图斯特拉卷》第323页
    [33] 《权力意志》266第638-639页
    [34] 《权力意志》47第540页
    [35] 《权力意志》584第480页
    [36] 《权力意志》397a第570页
    [37] 《权力意志》400第686页
    [38] 《权力意志》266第639页
    [39] 《权力意志》921第413页
    [40] 《权力意志》727第241页
    [41] 《权力意志》279第664-665页
    [42] 《权力意志》727第241页
    [43] 《权力意志》345第185页
    [44] 《权力意志》274第232页
    [45] 《权力意志》233第478页
    [46] 《道德的谱系》第105页
    [47] 《权力意志》40第538页
    [48] 《权力意志》42第538页
    [49] 《尼采美学文选》第281页
    [50] 《权力意志》44第679-680页
    [51] 《权力意志》252第436页
    [52] 《尼采文集·权力意志卷》第307-308页
    [53] 《权力意志》44第680页
    [54] 《权力意志》44第680页
    [55] 《权力意志》44第680页
    [56] 《权力意志》58第616页
    [57] 《权力意志》53第546页
    [58]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高人们第347-348页
    [59]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与国王的谈话第292、293页
    [60] 《权力意志》284第262、263页
    [61] (《权力意志》279第664-665页)
    [62]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24-26页
    [63]《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199 -205页
    [64]《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大事变第156页
    [65]《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赎救第165-166页
    [66]《权力意志》351第559、558页
    [67] 《瞧!这个人》为什么我是命运《权力意志》第101-102页
    [68] 《权力意志》356第441页
    [69] 《朝霞》第224节,转周国平《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第189页
    [70] 《反基督徒》7第295页《尼采文集·权力意志卷》
    [71] 《瞧!这个人》《权力意志》第15页
    [72] 《权力意志》377a第641页
    [73]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有德者.第111-113页
    [74] 《瞧!这个人》《权力意志》第100页
    [75] 《瞧!这个人》《权力意志》同上第101页
    [76] 《尼采全集》V13转周国平《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第179页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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