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光延万里,洪川荡瑞濑。弯弓挂扶桑,长剑倚天外。 泰山成砥砺,黄河为裳带。视彼庄周子,荣枯何足赖。 捐身弃中野,乌鸢作患害。岂若雄杰士,功名从此大。 这首《咏怀诗》其三十八对了解诗人阮籍的思想与为人关系很大,非常值得注意。 在一般的印象里,阮籍大约总是一副放诞不羁、往往喝得烂醉的样子;而在这首诗里他却塑造了一位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雄杰士”形象,其人顶天立地,全身披挂,他的弓挂在扶桑神木上,其长剑则耿介倚于天外;在他的眼中,泰山不过像磨刀石,黄河则只是一衣带。当这位英雄出场的时候,阳光普照,大水奔流,一派雄阔伟大的气象。阮籍的偶像是这样的英雄。 同这样横绝一世的豪杰比较起来,许多人认为了不起的庄子也相形见绌了。《庄子.列御寇》载: 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继送,吾葬具岂不备耶?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 庄子打算实行裸葬,无须任何葬具。他将乌鸢与蝼蚁等量齐观,实在达观之至,而他关于天地、日月、星辰、万物的见解则是其达观思想的陪衬。庄子的精神世界几乎同阮籍诗中的“雄杰士”同样辽阔巨大,但他只是说死也死在一个无比辽阔巨大的空间里,立言不免倾向消极,同阮籍笔下充满生气的建功立业“雄杰士”相比,自然相形见绌,所以诗里明确说“视彼庄周子……岂若雄杰士,功名从此大。”清人方东树《昭昧詹言》卷三评此诗云:“圣人但恶不义之富贵耳,非乐枯槁也。观阮公《炎光万里》篇,词旨雄杰分明,自谓非庄周言,道其本实如此。”又云:“此以高明远大自许,狭小河岳,言己本欲建功业,非无意于世事者。”这样的观察是实事求是的。 阮籍对于庄子的思想,是大有保留的,提倡积极入世,以功业为重。他同一味强调思想自由、寄意于神仙道教的嵇康有很大的不同,所以“竹林七贤”的林下之游后来终于风流云散,诸人分别走向不同的道路。 史称阮籍“尝登广武,观楚汉战处,叹曰:‘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登武牢山,望京邑而叹,于是赋《豪杰诗》”(《晋书.阮籍传》,参见《三国志.魏书.王粲传》注引《魏氏春秋》)。《豪杰诗》今已不存,其主旨大约同这首《咏怀诗》其三十八很接近吧。 阮籍颇受道家思想影响,但不能归结为道家。他的人生态度从根本上来说并不消极。他在正始中后期一度退出官场乃是政治性的退避,而非社会性退避,更非像庄子那样实现哲学性退避。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