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的“其”当然指老子。依郭象这里的解释,秦失对老子颇多不满,认为他先物施惠,行不由理,才导致很多人“如哭其子”“如哭其母”。这里透露出明显的批评老子的意味。但是成玄英就已经对此进行了纠正: “蕲,求也。彼,众人也。夫圣人虚怀,物感斯应,哀怜兆庶,悯念苍生,不待勤求,为其演说,故其死也,众来聚会,号哭悲痛,如于母子。斯乃凡情执滞,妄见死生,感于圣恩,致此哀悼。以此而测,故知非老君门人也。”[24] 这里的凡圣之分,至为明显。众人凡情执滞,连老君弟子都不及,当然和老子本身更是无法相比。成玄英谓老子虚怀,与郭象之说也显然不同。郭、成的不同,当然可以从解释学的立场得到说明,这可以归结为解释者所处的不同历史背景或者个人的知识甚至好恶。在庄学流行的魏晋时代,特别是作为注庄者的郭象,眼中有庄而无老,不能说是反常的。而以成玄英的道士身份,再加上生活在普遍尊“老”的唐代,要他去批评老子恐怕是异常的困难。我们还可以注意明代的和尚憨山德清的理解,其注“始也吾以为其人也,而今非也”云: “言我始与友时,将谓是有道者也。今日死后,乃知其非有道者也。” 又注“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谓之遁天之刑”说: “刑,犹理也。言聃之为人,不能忘情而处世。故有心亲爱于人,故人不能忘。此实自遁天真,忘其本有。古人谓此乃遁丧天真而伤其性者,非圣人也。”[25] 这简直是借庄子来排老子了。考虑到其僧人的身份,以及佛道相争的事实,这种解释当然是能够理解的。但是后人如果信以为真,就把这看作是庄子的本义,恐怕就是掉进了解释者们挖下的陷阱。 如果抛开寓言,当我们回到实际的历史之中的时候,老子和庄子之间的思想联系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尽管我们可以列举出二者之间无数的区别,但是这些区别总是枝节的,而且遮挡不住背后本质的相同。譬如司马谈对于道家的概括“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同样都适合于老和庄,虽然在老子中主要体现为为君之道,到了庄子这里则基本上是处世之术。在具体讨论庄子的时候,我们在很多地方总能感受到老子的存在。老子的道、他的无为、他的为道和为学、他的“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26]他的“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27]等等,在庄子中都留下了重重的痕迹。《天下篇》称老聃和关尹为博大真人,显然是渊源有自的。 庄子的思想世界是丰富的,但显然不是杂乱的。庄子不是老子、列子或者孔子,尽管他的世界中有他们。庄子就是庄子,他有道通为一的本领。他就象是《大宗师》中提到的大冶,以他的心灵为大炉,熔铸着整个的世界、人生和历史。这个大冶冶炼出的作品就是摆在我们面前的这本书,就是永远的《庄子》内七篇:《逍遥游》、《齐物论》、《养生主》、《人间世》、《德充符》、《大宗师》和《应帝王》。作者:王博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