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概念与柏拉图存有论之“存有”与“空无”的理型概念 如此,我们考察了应用“象”以构成的老庄之道底“相”。若用西方存有论的用语,道体可以译为实体(Realitat)。道相则为探究这实体的理论,因此道相可以说是老庄哲学里面的存有论,它的论理手段是象。 为了更清楚地现实老庄之道相的特性,现在必须谈到“象”的本质。象的本质是什么?它的论理手段的根据究竟在那里?在解决这些问题以前,先得以比较“象”概念与柏拉图后期存有论之论理手段,即“存有”与“空无”之观念(Ideenbegriff),以便现实象的本质。 柏拉图的“诡辩者”篇里面对存有论之构造有三种假设: (一)诸实体是不能互相连结,而且不连续的各个单位(Une multiplicite discontinue d'unites mutuellement inalliables)。 (二)整个实体是彼此无分别地连结的全体。 (三)一些实体是彼此互相连结的,但另一些实体是不能够连结的。 柏拉图顺次批判三种假定的存有论而后决定真正的存有论。他讲的实体是理型(Ideen)。 (1)若第一前提的存有论为真的话,则一切原理与关于它的主张都不可能成立。因为无论任何主张、任何思考,都必须连结“存有”与“非存有”(“非存有”即与“存有”相“异”的实体概念)的实体概念。但只按照这前提来看,诸“存有”实体是不可能互相连结的。因此,这前提的存有论是错误的。 (2)按照第二前提,一切实体无分别地变为同一。依此“运动”将变为与“静止”同一的东西。这前提也将成为矛盾而产生混淆。 (3)第三前提的存有论是真正的。按照这存有论,实体之间成立一种固定的交织构造(Verflechtung)。这种交织构造正好像许多字母或者异音,彼此按照固定语法或者音乐规则连结而产生文章或者音乐似的。造成这些实体之间的交织构造是Dialetik,就是说柏拉图的存有论。 柏拉图在“诡辩者”篇用了五个表现实体的理型(Ideen als Realitat):存有(on, Sein),运动(Kinesis,Bewegung),静止(Stasis, Beharrung),同一(tauton, Identitat),相异(heteron, Verschiedenheit)来建构其存有论。 他用“相异”的理型来建构存有间的关系。这五个实体是与其本身“同一的”(Identitat),而却彼此具有“相异”(Verschiedenheit)的关系。因此,这五个实体透过“相异”,就彼此可以连结。 1、“存有”只能同时跟“同一”与“相异”两者互相连结,而不能只与二者中之一连结起来。若“存有”只能与“同一”连结,又从每个实体都是“存有”的观点来看,则一切实体变为“同一”。“运动”与“静止”也将变为同一。这就是第二前提的矛盾。其次,若“存有”只能与“相异”连结,则一切实体都将互相断绝无关,而成为各别独立的实体。由此导出第一前提的存有论之错误。 2、“相异”要求对它自己“相异”,那么,“相异”已经不是“相异”而离开它本身。因此,“相异”只与自己以外的实体有关系。故“相异”实体恒具有与它相关的实体(Korrelat),即与它不同的东西。因此,“相异”不仅只能当分离原理看(das Prinzip der Trennung),而且它的根本在于关系(Beziehung)上【4】。这种关系的重点并不在于分离,而在于彼此间的关系。因此,在“相异”的理型上成立两个关系:即实体的分离与连结的关系。 3、仔细看去,这种“相异”可以变为“非存有”(nichtsein)或“空无”。比如说“运动”对其本身而言,是一种“同一”的东西,但却并不是“同一”本身,而仍然与它“相异”。然而,那“运动”也不是“相异”本身。“相异”不但表示它自己本身是跟别的实体“相异”,而且表示有些实体不是别的实体。就是说“运动”是“存有”而同时又不是“存有”本身。因为“运动”虽是属于“存有”,而它却是跟“存有”本身有所区别的。只有在“运动”具有与“存有”相异之关系上,我们才可以说“运动”本身“存有”。换句话说,“运动”不是“存有”,故“运动”是“空无”。只有在于一切实体本身彼此具有“相异”之关系下,一切实体才是同时“存有”而“空无”。在一切实体中,有的实体是永远与其他实体不同,就是说跟“存有”不同,故是“空无”【5】。 4、如上所看,“空无”是实体间的分离原理,由是而有所谓概念的相异性;然后“空无”依据概念的相异性使观念(即实体)造成一种非存有者(Das Nichtseinde)。从这一点看来,“空无”是跟“存有”对立的。可是,若从积极方面说,“空无”也表示某些事,即一种存有。比如说“不大者”(le non grand)不但表示“小”,而且积极地表示“一切不大的东西”。又如“同一的”也包括在“一切不大的东西”里面。因此,否定分词不但表示对立,同时也表示一切跟呢否定分词合在一起的概念(例如表示一起“不大”的概念,“不”是否定分词,“不大”是跟否定分词合起来的概念)。 因此,“空无”不但指示“存有”的否定,而且表示一起非存有者,即跟存有“相异”者。“空无”由此得道其存有价值(Seinswert)。 如上所言,柏拉图的存有论是一种实体连结论。他利用“存有”与“空无”之概念形成了实体的连结与分离,作为实体的每个理型具有“存有”与“非存有”(即空无)两面,彼此保持分离或者连结的交织结构。故“存有与空无之共存(Gemeinschaft des Seins und Nichtseins)贯通一切理型概念”【6】。 因此,我们可以说柏拉图存有论的论理方法是“存有”与“空无”。至于这种论理方法有什么本质呢?其答案可由存有论的本质来确定。 柏拉图存有论的本质有下面三个特性: (一)实体的体系里面永远不变地连结或者分离的理型构造(die Struktur der Ideen)。 (二)这实体理型在人的思考、推力及判断中也是实在的(mental existent)。 (三)由名词与动词所构成的言语,即用声音所表达的思考与判断,也含有这实在的理型。 柏拉图的(一)实体(即观念),不但可视为(二)灵魂内部之对话(即思考),这种静静的灵魂内部的对话可表现于外,即为(三)声音之表现,亦即所谓言述。故他的存有论叫做Dialogue(对话)。实体应该由思考与言述规定。在思考与言述上的观念无疑的是真正的实体。因此,“存有”与“空无”也受思考与言述所规定,而且其本身有实体之意义。 到现在为止,我们大略看了柏拉图在Sophisten篇所展开的存有论,并且知道它的论理方法也具有实体的意义。 从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出道相与柏拉图存有论之间的根本相违点:由道相一面看来,道体(即等于柏拉图的实体)绝不可能出现而规定于思考与言述,因此“象”没有实体之意义,故“象”跟“存有”与“空无”不同。但象虽然不是实体,却提示道体。 具有这样本质的象从那里得到这种能力呢?韩非子解老篇说象是“诸人之所以意想者”,而察道的。象虽出现于思考与言述,却并不是规定于思考与言述的,就是说象不是从思考与言述上得到实体之意义的。到底象之根源何由而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