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活:huo / hydro-acoustics / living 汉语“活”的本义, 许慎《说文解字》说:“活:水流声。从水,■声。”■,上氏、下口,古读“郭”,这里表示“活”字的读音。这就是说,“活”本义其实是一个模仿水流声音的象声词。例如《诗经·卫风·硕人》:“河水洋洋,北流活活。”这大致与英语hydro-acoustics(水-声)对应。 “活”进一步用作形容词,形容活泼。例如清初著名画家石涛说:“墨非蒙养不灵,笔非生活不神”;“墨海中立定精神,笔锋下决出生活,尺幅上换去毛骨,混沌里放出光明”;“山川之形势在画,画之蒙养在墨,墨之生活在操,操之作用在持”。(《石涛画语录》)此“生活”即“生动活泼”之意。汉语形容词“活”与英语形容词“living”的某些用法是大致对应的。这种意义的“生-活”可以译为“sheng-huo (growing-living) ”。例如儒家常讲的“源头活水”,可以译为“living water from the source”。 通常的“生活”之“活”,则本来是一个动词,如上引孟子所说“民非水火不生活”之“活”,这大致与英文“live”对应。组成名词“生活”,则大致与英语“life”对应。 但是,从汉语“生”与“活”的词源来看,“生活”的含义远比“life”更为深邃,尤其具有本源存在的意义:如果“生”意味着人与草木同生共在的“无分别智”,那么“活”意味着倾听存在的“水声”。这种“水声”,中国文化称之为“天命”或者“命”(口、令);能够倾听并言说之,那就是“聖”(耳、口)。 5、生存:existence “生活”涵盖了“生存”的含义,但远不止“生存”之义。在哲学或思想的话语中,“生活”并不是“生存”。生活儒学所说的“生活”意谓“存在”——先行于任何存在者的存在。而“存在”与“生存”并不是一回事。海德格尔对此已有严格区分:“生存”仅仅是说的此在(Dasein)的存在,亦即“把生存专用于此在,用来规定此在的存在”——“也就是说,人的存在”,而不是一般存在者的存在,更不是先行于任何存在者的存在。因此,“生活”不能译为“existence”。这也正是生活儒学与作为一种“生存主义”(existentialism)的海德格尔哲学的根本区别所在。 笔者已经多次指出,海德格尔在这个基本问题上其实是自相矛盾的:一方面,存在是先行于任何存在者的,“存在与存在的结构超出一切存在者之外,超出存在者的一切存在者状态上的可能规定性之外”,那么,存在当然也是先行于此在的,因为“此在是一种存在者”;但另一方面,探索存在却必须通过此在这种特殊存在者,即惟有“通过对某种存在者即此在特加阐释这样一条途径突入存在概念”,“我们在此在中将能赢获领会存在和可能解释存在的视野”。如果这仅仅是在区分“存在概念的普遍性”和我们“探索”“领会”“解释”存在概念的“特殊性”,那还谈不上自相矛盾;但当他说“存在总是某种存在者的存在”,那就是十足的自相矛盾了,因为此时存在已不再是先行于任何存在者的了。 为区别于海德格尔的“存在”(存在者的存在)和“生存”(人的存在),生活儒学特别选用“生活”来表示存在,这样的“存在”已涵盖了、并且超出了海德格尔的“存在”与“生存”。 6、存在:Being / being 生活儒学说到“存在”,人们总以为这是一个外来词。其实不然,“存在”本是汉语固有的一个词语,古已有之,至迟在隋唐时期便已经出现。兹举数例如下: 《礼记·仲尼燕居》:“礼犹有九焉,大饗有四焉。……如此,而后君子知仁焉。”唐代孔颖达疏:“仁犹存也。君子见上大饗四焉,知礼乐所存在也。” 清代毕沅编《续资治通鉴·宋徽宗政和元年》:“辛巳,诏:‘陈瓘自撰《尊尧集》,语言无绪,并系诋诬,合行毁弃;仍勒停,送台州羁管,令本州当职官常切觉察,不得放出州城,月具存在,申尚书省。’”该诏书应为宋代原文。 清代顾诒禄《满庭芳·芍药》词:“廿载音尘如梦,风流散,半没荒烟,空存在,青袍未换,霜鬓杜樊川。” 当然,以上各例“存在”都是说的某种存在者的存在状态,而不是说的纯粹存在。 (1)纯粹存在:Being 无论中西,传统观念总是用一个形而上存在者来说明众多形而下存在者,用“一”来说明“多”:哲学用本体来说明现象,宗教用上帝来说明世界。这就形成了“形而上存在者→形而下存在者”的思维模式。但形而上者和形而下者都是存在者,故生活儒学进一步追问:存在者何以可能?于是追溯到纯粹存在,这就有了“存在→形而上存在者→形而下存在者”的建构,这是人类全部观念的三个基本层级。 这里必须严格区分纯粹存在和存在者的存在。上文谈到,海德格尔在存在问题上是自相矛盾的。他说“存在总是某种存在者的存在”,这固然不无道理,但只适用于轴心期以后的情况。《老子》所说的“无”,就是“无物”的存在,即:无存在者的纯粹存在。因此,从纯粹存在看,不能像巴门尼德那样讲:“存在者存在,不存在者不存在。”(Estin einai, ouk estin me einai.)“无”并非“不存在”,恰恰相反,无才是本源性的存在,因为一切存在者皆源于无:“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第四十章) 然而,这样的“存在”在英文中找不到对应词(这也正是海德格尔所说的“遗忘存在”的一个例子),因为“to be”不能作为一个名词使用在陈述中。因此,我们只能用其动名词形态“being”。然而“being”这个形态往往是指的存在者、而不是存在。“being”可指:①存在,生存;②生命;③存在物,生物,人;④本质、特质;⑤上帝(the Being),例如the Supreme Being。 但是,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用“being”来翻译汉语的“存在”。但为了有所区别,我们使用大写的“Being”、而去掉前面的定冠词“the”(否则就是指称的上帝了)。 (2)存在者之存在:being 如果纯粹“存在”使用大写的“Being”,那么存在者之“存在”使用小写的“being”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例如人们常说的:A man’s social being determines his thinking。(人的社会存在决定其思想。)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