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朋友看了我写的这段话,提出了一个反驳:18世纪的法国大革命,在当时的欧洲也是只在一个局部地区发生的,可在西方近代史中则要用大量篇幅写她,这又怎么解释呢?我的看法是:法国大革命和雅典文明,在她们各自的时代,对于整个欧洲所发挥的影响是完全不同的。 如前所述,在公元前5、4世纪,雅典的民主和理性精神,并没有辐射到欧洲其他地区,在整个古代和中世纪的欧洲,欧洲文明总体上是“负雅典精神”。但法国大革命则对当时的整个欧洲大陆都产生了震撼性的影响,可以说,法国大革命把当时整个欧洲社会向前推进了一步。 法国大革命确实带来了很多的血腥、暴力、动荡,就像公元前73年发生在罗马的斯巴达克斯奴隶起义所带来的一样。但是,在当时整个欧洲处于中世纪末期的社会背景下,法国大革命给整个欧洲所带来的巨大影响,有三点我们是不能否认的。其一,法国大革命狠狠地打击了法国的专制君主制度,这一点迅速波及到欧洲其他国家。首先是西班牙人在1808年反对约瑟夫·波拿巴的起义,随即是1820年到1831年之间,在希腊、意大利、西班牙、法国、比利时和波兰等国,相继发生的一系列的革命动乱,它们都是被相似的政治自由理想所鼓舞,反对本国的专制国王。这以后,在欧洲,已经很少有哪个国王敢于再宣称自己拥有无限的权利了。其二,法国大革命废除了贵族们大部分的封建特权和农奴制,这同样为当时的其他欧洲人民做出了表率。其三,1794年法国实施的教会与国家的分离政策,不仅为法国,而且也为其他欧洲国家实行宗教和政治的最后分离,开了先例。所以,西方近代史用大量篇幅写法国大革命是有着充分理由的,因为她对当时整个欧洲的社会状况有着巨大的辐射性作用。 虽然雅典文明的出现在当时的欧洲是一个特例,但并不能说它的出现就是全无原因可循的。比如雅典的民主状态。氏族部落的政治都是十分民主的,而国家都是从氏族部落演进而来的,在这个演进过程中,如果该氏族部落和外界的交战越频繁,部落首领(即后来的国王)的权利就会越大,原来的民主机制就会被破坏得越厉害,这种情况发生在很多的氏族部落身上;但雅典的对外战争一直较少,这使得原来氏族部落的民主传统一直没有受到大的破坏。另一个可能的原因,在于雅典商业的发达。在那个时代,全世界普遍地都处于农业文明,但这不排除有的地方商业比较发达,雅典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而凡是商业发达的地区,自由平等的空气都比较浓厚,民主的观念也容易被人们认同,这一点在欧洲中世纪的城市中也得到体现。 3.正负雅典精神是一组时代的范畴,而不是一组地域性的范畴。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正负雅典精神是一组时代的范畴,而不是一组地域性的范畴。我们决不能说:西方文明就是“正雅典精神”,东方文明就是“负雅典精神”。因为事实告诉我们,西方文明在近代以前就是“负雅典精神”的,而今天的东方,亚洲四小龙,加上日本,都大致可以说是“正雅典精神”了,特别是,在今天的中国社会中,“正雅典精神”的比例也正在越来越大。 可是,把正负雅典精神看成是一组地域范畴的说法流传甚广。我看西方学者写的历史书,动不动就是:“专制主义这种东方思想”“东方人的那种迷信”“东方人那种君主至上的理念”,好像“专制主义”“迷信”“君主至上”都是东方人的专利一样。甚至一说起13世纪的黑死病就一口咬定是从东方传过去的。每当看到这样的话我就十分生气。我生气并不是因为我是东方人所以感到了侮辱(当然也不完全排除这个因素),如果是事实,我也就认了。但只要读几本欧洲历史就知道,这种说法完全不是事实。后来我不生气了,因为我理解了那些西方学者,他们之所以犯这种错误是因为他们有白人的种族自尊心。今天千千万万热爱民主自由的西方人,一想到他们列祖列宗的文化是专制的、愚昧的、没有自由的,可能就感到脸上无光,见人就矮半截。于是他们就有意无意地对他们几千年来的充斥着专制、压迫、战争、愚昧的黑暗历史视而不见,或者故意夸大他们历史中光彩的一面。比如夸大古希腊文明,而且在古希腊文明中尽量少提斯巴达,多提雅典。要不然就把“专制、迷信”等等从遗传基因上划出去,划给东方人,这样就可以说明:我们西方人从老祖宗起就是血统纯正的,罗马帝国和中世纪之所以那么专制、愚昧和黑暗,是因为传染了源自东方的“专制、迷信”这些可怕的病毒。所以,把正负雅典精神看作是地域范畴的说法虽然不符合事实,但可以让西方人心里舒服,所以也就在西方学界流传开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