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大宗师》 “知天之所为”一节。 庄子详细描述了“真人”的形象。“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不知说生,不知恶死”,“若然者,其心忘,其容寂”,“悗乎忘其言也。”“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真人”用脚跟呼吸,所谓“导引”之类。无梦无忧,忘掉一切,生和死当然也在忘之列,连思维的中介“语言”也忘掉,斩断一切可能引起恐惧、情绪化、是非感的通途,达到天人合一的互存不争的境界。 “死生,命也”一节。 人们“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以有君为愈乎己,而身犹死之”,那么对待独立的道,更应如此。“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面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自由之水干涸,众生挤在一起而活得太累,倒不如原先在自由之中彼此“相忘”却又无碍。是此非彼,“不如两忘”,而归于虚空记忆特征之中。“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遁。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是恒物之大情也。……故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着眼于“小、大”之分,藏小于大,虽藏犹失;而着眼于“整体”、“无限”,藏天下于天下,藏而不失。所谓“游于物之所不得遁”,即驻守在永恒无限而无亡失的虚空记忆之中。 “夫道,有情有信”一节。 庄子对“虚空记忆”的体悟转换成“道”的基本属性。“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地,生天生地。”虚空记忆对个人来说,是真实的,尽管它是无形的虚空。一旦个人抵达虚空记忆后,便把它当成人的精神根本,同时又把它当作宇宙进化的起源。 “南伯子葵问乎女偊”一节。 道的学习,就是驻守虚空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便能“外天下”、“外物”、“外生”,即忘掉世俗感受到的一切,“而后能朝彻”,即朝见到通彻洞明之象,“而后能见独”,即见到独立无待的特征,“而后能无古今”,进入永恒的时间感中,“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即连自己的生命时间的标记也忘却。“其名为撄宁。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首先因为世俗中的扰乱(“撄”),才有了走向虚空记忆的强有力的动机,才可能最终驻守在虚空记忆的安宁之中。从女偊闻道的学术源流来看,庄子按照倒退式记忆的方式推寻自己的精神之源,即以当时的“副墨”(即文字义)的文化精神为倒退起点,历经“洛诵”(即语言义)、“瞻明”(即目见义)、“聂许”(即耳听义)、“需役”(即实践义)、“于讴”(即歌咏义)这些出世以后的精神活动,接着倒退至胎儿期记忆的门槛“玄冥”(即幽暗义),穿过门槛进入胎儿期记忆的胎盘记忆“参寥”(即空旷义),此时再逆推,即翻过胎儿期记忆,自己的人生记忆之源已经抵达。此后经过技术性的实践活动,便能进入虚空记忆。庄子把虚空记忆即“道”的原型称为“疑始”,即从胎儿期记忆的角度而言,虚空记忆不是人的生命的发生之始、记忆之始,然而一旦进入虚空记忆,人的精神底座焕然一新,并把虚空记忆当作精神新起点。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语”一节。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自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自然中的自我生命,先有形体,而后辛劳一生,到老方有安闲,而真正的休息只有死亡之时。自然对生死的安排,善生善死。在天地的大化熔炉中,化到哪就是哪,是生是死,以及死后还会转化成什么,均无妨。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语”一节。 “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自由便是既无事又生命得以安定,彼此自由自适而相忘。“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天之君子,人之小人也。”人的矫作文化和自然相背离,所以被矫作文化视作奇异的,却是和自然一致的。 “颜回问仲尼”一节。 “孟孙才,其母死,哭泣无涕,中心不戚,居丧不哀”,是因为他“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不知孰先,不知孰后”。“彼有骇形而无损心”,行为外表虽然令人惊骇,但其心不损。“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造适不及笑,献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世人醒着,却犹如梦中,而孟孙才看似古怪如梦,却是大醒。达到适意但无需达到笑的地步,就是笑了出来也无需达到推移而失真的地步,安顿推移之心,离开变化之情,就可进入虚空记忆之中。 “意而子见许由”一节。 “吾师乎!吾师乎!齑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此所游已。”庄子以“道”为师,实以虚空记忆为师。虚空记忆具有包容化孕一切、永恒平和的性质,而无任何世俗所执着的“义、仁、寿、巧”之类。 “颜回曰”一节。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道,此谓坐忘。“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坐忘”即禅定后达到的“忘”的境界,也是庄子思想的实践基础。在和虚空记忆同一的过程中,世俗的好恶是非的偏执均被遗忘,和升华的精神相对立的形体以及旧我的世俗精神中的聪明智慧之类,都显得无任何功用而予以搁置。 “子舆与子桑友”一节。 “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父母岂欲吾贫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父母、天地乃至于“道”都不会偏偏把贫困等不幸集中于一人,然而事实上却真是贫困不堪,这就是“命”。这种命运,非自我力量所能抗拒,也不应该归罪于“道”。“命”有所谓的顺和逆之分,不管如何,唯有接受它,正视它。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