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当我们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新的信仰以后,在并不漫长的几十年中,虽然取得了伟大的成就,但也着实出现了一些重大的失误。从信仰的高度或侧面审视这些失误,究其深层的根源,似乎又都最后落点到信仰失误上来。如果说,前面提到的那种旧信仰不再有效新信仰尚未确立的信仰危机的主导原因,是对旧的信仰的某种眷恋,那么,这些失误所造成的信仰危机则是对新的信仰的怀疑。当选择了新的信仰以后,由于诸多的历史原因,我们似乎并没有真正把握住新的信仰的内涵,在不长的几十年中曾有几度的信仰上的大起大落,使人们的精神世界震荡不安、飘摇不定。我们并不是要否定这几十年革命和建设的辉煌成就,恰恰相反,只是想从信仰的侧度作一些冷峻的反思,以使我们能保持高度清醒的头脑而面对进入崭新历史时期的中国社会。现在,我们所面临的转型时期的信仰危机又多了一层历史含义,即对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这种伟大信仰的怀疑。这种对新信仰的怀疑一旦和对旧信仰的眷恋发生奇异的结合,则很可能使我们几十年的现代化出现文化上的剧烈反弹,使我们在文化的建设上出现倒退式的历史复归。所以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第三,转型期我们所面临的信仰危机的主导方面当然还是在全面确立市场经济以后所产生的思想上全面的不适应性。应该清醒地意识到,这种不适应性决不能仅仅理解为象人们所热衷议论的诸如道德失范、价值多元、秩序紊乱等经验现象的无所适从。它的一个显著的特点是,不再像过去的信仰危机只是停留在政治制度或经济制度的层面上,而是透过社会发展的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层面,甚至透过思想文化选择的层面深入到了“为人之本”的深度。一旦达到这种深度,信仰危机便必然地和人生的最高价值取向,和人类生存的终极意义,和社会发展的终极目标等重大而玄远的思想理论问题联系起来。历史出现了惊人的相似,伴随着中国在世界历史现代化进程中市场经济的全面确立,当年“五四”运动文化主题在新的条件下延续。当年文化大论战的景象又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和现代氛围中重现。惊奇的人们看到了奇特的景观:一方面是市场经济中物质功利的急流奔涌,一方面是“新儒家”、“国学派”的粉墨登场;一方面是人的功名利禄的贪欲,一方面是人的“天人合一”或“神人合一”的信仰祈盼。文化的雅与俗,人的功利与信仰出现了奇妙的结合。这种现象提示我们,现在所临的信仰危机虽然不是旧的信仰危机的单线演进,但毕竟和中国近代以来的文化信仰危机有着某种历史逻辑的连续性和一致性,正是这种连续性和一致性造成了我们现在所面临的信仰危机的历史深度。从广度上,中国转型期所面临的信仰危机毕竟是和世界历史的现代化进程相联系的,它毕竟发生在现代文化的背景之上。因此,它不可避免地和现代世界的各种危机有着共同性。弗洛姆曾对中世纪和近代资本主义文明作过一个耐人寻味的比较。他指出,相对于近代文明,中世纪的“主要特点就是缺乏个人自由”。但缺乏自由的个人并不感到孤独。 这不仅因为宗教信仰给人们提供了维系情感、实现精神聚合的超验纽带,而且也因为,自然经济结构和种族、民族、家族、社团等社会关系与社会组织,给人们提供了确定身份、实现个人归属的有机而稳固的社会母体。这种给人以安全感和归属感的社会母体当然也对人构成了束缚。唯其如此,资本主义瓦解僵死的封建结构,造成个人的自主独立的积极的社会流动,才被看成是一场巨大的历史进步。但问题在于,“个人解脱了经济和政治纽带的束缚,他通过新的制度中积极和独立地发挥作用,获得了积极的自由。但同时,他所摆脱的这些纽带正是过去给予他安全感和归属感的那些纽带,人不再生活在一个以人为中心的封闭世界里”(注:弗洛姆:《逃避自由》,工人出版社1987年版,第87页。)。因此,自由意味着孤独,独立意味着疏离,市场竞争给每一个人以成功的希望,也给每一个人强加了被淹死的威胁。生活不再有一个稳定的根基,个人孤零地面对苍茫的世界,无依无靠。我们现在所面临的信仰危机不正是这种感受和体验吗?这说明它是人类文明进程中一种世界性的现象。不仅如此,我们还看到,由于中国的现代化和世界一些发达国家的后现代化的同一时空性,一些后现代或后工业的文化信仰危机也同时渗透进来,使得中国转型期的信仰危机更加复杂,重建信仰也更为艰巨,它需要我们保持高度的清醒。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