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结论:东西方哲学思想之对话 如上所示,在《天主实义》里所探讨的若干哲学问题毕竟牵涉到东西方的形上学之根本差异。利玛窦明知这些差别。所以,他从一面根据亚里士多德之形上学的和阿奎纳的神学观批判宋明理学。换句话说,利玛窦坚决地否定一种以太极(理)为基础的道德形上学。不过,笔者认为对西方形上学全无所了解的中国文人也难以理解利玛窦以之激烈地排斥宋明理学的哲学基础,因为他们只能接受他们自己所习惯的宋明哲学观点,而把它看做为真的。利玛窦根据西方的哲学观念来批判宋明理学的形上学,笔者认为大部分的中国文人不会接受的。 不过,他从另一面肯定儒家伦理。他接受儒家伦理所强调的个人的道德启发之重要性,因而比附儒家伦理,以说明基督教伦理也是归于行“仁义”。而且利玛窦从儒家经传里找出“上帝”或“天”之概念,而说基督教所讲的“Deus”就是中国古代人所祭祀的“上帝”或“天”。因此,他开拓了所谓适应于儒教文化的基督教本土化之第一步。笔者认为在这一点上利玛窦作出莫大的贡献。 众所周知,按照宋明理学的世界观,要点是如何培养存在于内心的“良知”之判断力,或者,如何发扬由良知所悟到的“天理”。因而,宋明理学的特征在于强调人人启发自己的良知良能,而鼓励人人刻苦地修养道德,趋于完善。人本主义的道德论如此明显地刻印在宋明儒学。以这样的人本主义的道德论的观点视基督教的上帝,它不可能离开“人人内心之良心”而存在的。因此,在《天主实义》里出现的中国文人(中士)所强调的东西——几乎可与超越的上帝相对比——不外是人人内心之良知良能。以他们来看,基督教所讲的上帝只不过是“内心的上帝”[20]而已。 “上帝之德,固厚,而吾人亦具有至德。上帝固具无量能,而吾人心亦能应万事。试观先圣,调元开物,主教明伦。养民以耕凿机杼,利民以舟车财货。其肇基经世,垂万世不易之鸿猷,而天下永赖以安。未闻蔑先圣,而上帝自作自树,以臻至治。由是论之,人之德能,虽上帝罔或逾焉。讵云韧造天地,独天主能乎!世不达己心之妙……是心无远不逮,无高不升,无广不括,无细不入,无坚不度。故具识根者,宜知方寸之间俨若天主。非天主,宁如是耶?”[21] 如上所示,按照以天理作为道德形上学之基础的宋明理学的观点,上帝如离开人人之良心省察,它绝不可能由别的方式存在。对信从宋明理学的中国文人来说,上帝不是超越自己的外在的绝对者,而是潜在于各个物体(包含各个人)的天理本身而已。就人类来说,他们之良心就是上帝。 与此相反,按照基督教的道理,上帝是个超越现实世界的,是主宰和监视此现世的超越者。世界之万物万相,都是上帝按照自己的意图创造的。因此,世界万物万相是本质上随着它的意志生成发展,并向完成它设定的最终目的运动着的而已。因此,我们可以说基督教教理的本质便在于追求超现世的上帝所设定的最终目的。在自奥古斯丁(354——430)以来的基督教传统里面,许多神学家们毕竟透过人类之良心而找出证明上帝存在的证据。利玛窦也是从人类之良心摸索着天主之存在的证明: “予谓天下莫著明乎是也。人谁不仰目观天,观天之际,谁不默自叹,曰:斯其中必有立之者哉!……吾不待学之能,为良能也。今天下万国,各有自之诚情,莫相告谕,皆敬一上尊。被难者,吁哀望救,如望慈父母焉。”[22] 如上所示,人间之良知良能就是基督教和儒教的思维之共同出发点。因此,笔者认为开拓基管教和儒教之间的更有深度的对话的新地平线就应该探索人的良知良能。( 作者:宋荣培)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