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文化的自由精神,对我们有许多创造智慧的启示。其主要是,精神自由才能突破传统、世俗观念的束缚,才能有精气神好奇心去探索这个世界。精神自由,才能有奇思异想,才会想出新办法,走出新路子。对于当代人缺乏创造精神的问题,应该从自由精神的培养上去思考问题。当今社会存在着的长官意志,权势崇拜,奴性意识,名利诱惑或多或少地束缚着当代人的思想,人们还没有达到完全的创造自由。社会分工趋于细致,人们受自己的社会分工所囿,视野狭窄,这也限制了人的创造性。造成当代人缺乏创新精神的重要原因还在于,人们借助高科技的发展对物质追求的欲望越来越高,而对精神的追求淡薄了。相对物质世界的丰富,人的精神世界荒芜了。人的精神萎缩了,创新精神也就从根子上枯萎了。创造性是一种精神品质,要培养人的创新精神,非得从培养精神品质这个根底入手不可。 三、道家文化对个性、真性的张扬, 道家文化的特色是强调性任自然,“法天贵真”,十分重视个性和真性。道家认为“真者,所以受于天,自然不可易也”。[17]这里的“真”就是本性、个性。道家以“万物莫不以适为得”,[18]认为适其本性,舒其个性,才有获得人生自由的可能。反之,压抑个性,扭曲本性,“丧己于物,失性于俗”,都不可能有人生的自由和创造。与儒家文化强调“克己复礼”,要求个体与礼法规范相谐调不同,道家强调的是自然,个性,真性,主张“无以人灭天”。[19]这里的“人”指“人为”,“天”则包括自然、个性、真性等等。道家认为仁义礼法规范都具有“人为”的性质,它不是出自人的自然,而是一种外在的人为的强制力量,它对人的真性和个性都具有束缚性和破坏性。这种破坏性使天下“失其常然”,“莫不奔命于仁义”。[20] “失其常然”,就是失去了本真和本然这种生命的原生态,而“奔命于仁义”的实质则是“争归于利”。[21]道家认为“人为”的仁义礼法在“雕琢”规范人的理性文明的同时,使人渐渐失去真性、个性和自然,变得僵化、单调、板滞和死沉。道家在对违背自然的“人为”的批判中,大力张扬人的个性和真性。这种批判和张扬在《庄子》的许多寓言中都得到展现。如《应帝王》“浑沌之死”的寓言:“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浑沌的个性和本真是无孔无窍,这是它的生命力的展现。违背自然,人为地给它凿出七窍,让它符合一般、规范、世俗,这就破坏了自然,使它失去了本然的个性,失去了“真”。个性真性不存在了,生命和灵魂也就不存在了。再如《天运》中的“丑人效颦”:“故西施病心而膑其里,其里之丑人见之而美之,归亦捧心而膑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走”。丑人不顾自己的真性和个性,硬去效仿西施,其结果不但没有出新出美,反而丑上加丑,吓跑众人。又如《秋水》中的“邯郸学步”:“寿陵余子之学行于邯郸,未得国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归耳”。寓言形象说明,失去个性,刻意模仿,走别人的路子,最终将会一事无成。“里之丑人”的效法模仿,“寿陵余子”的亦步亦趋,都是以人为扼杀了个性真性,它生动表明在一般与共性中泯灭了自我,就丧失了创造的灵气。“丑人效颦”、“邯郸学步”都是从反面说明了个性和真性的重要性。 上述几个寓言所描述的“日凿一窍、“丑人效颦”、“邯郸学步”,都是大伪之象,“伪”就是“真”的丧失,它给社会人生带来极大危害。道家认为是礼乐文明的异化使人迷失真性,“以伪继之”,[22]因此道家在对礼乐文化异化的批判中,提出“复归于婴儿”,[23] “复归于素朴”。[24]这种“复归”,不是简单的“复归”,而是“既雕既琢”后,即经过文明的洗礼后,复归于“婴儿”、“朴”。“婴儿”是人性天真纯粹、真诚自然、澄澈明净的象征隐喻,而“朴”则包涵着人性的本真和自然,心灵的净化,精神的升华等意义。道家看到人们在世俗,物欲的诱惑下迷失了自我,这种迷失使人“茫然无家可归”。道家提出“复归”,就是启示人们回归本心,回归自我。只有回归,才能找回自我而觉悟,才能进行生命的创造。 道家文化对个性真性的大力张扬,所显示的创造智慧是,有个性真性,才有生机,才有生命力和创造力,也才有美的社会,美的人生。个性和真性是生命的灵魂,是创造的根基。个性的缺失是当代人缺乏创造性的重要原因。应试教育的标准化训练,磨平了人的个性,模糊了人的特色。“统一”的要求和规定,使个性突出的思想难以产生。人们一般是按照社会要求定位,做应该做的事,说应该说的话。个人的意愿、兴趣、爱好,特点,退到次要、边缘。突破世俗的个性,往往被视为“异端”而受到挑剔,这又造成人们从众随俗的平庸心态。道家文化的创造智慧启示我们,个性真性的压抑是创造的天敌。要培养当代人的创新精神,就要充分认识,生命之所以能绽放出创造之花,就在于对生活个性化的理解和感受,在于个性能力创造性地发挥。没有个性就没有创造。适其个性,合其本性,才有创造的积极主动性。同样,个性舒展,才有最好的情绪,最敏感的触觉,最强的自信,才有创造的兴趣、精神和灵气。 四、道家文化的理想精神 对于道家文化,一直存在着这样的认识和理解,即道家思想有出世的消极,复古落后等等。其实,就从上面我们论述的三个问题来看,无论是“与道为一”,自由精神,还是个性真性的张扬,都是具有理想精神的。从道家文化深刻的批判性和超越性,也可以看到,道家文化的主要精神是积极的,道家文化追求的“与道为一”的大境界更是一种理想境界。人们都可以感受到,老庄提出的许多思想,可以去追求,趋近它,但很难达到它。原因就在于它是理想境界。象“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25] “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26] “逍遥游”,“德充符”等等都是如此。道家文化的精神实质是理想化的。这种理想与一般的理想不同,它是上升为“道”的大理想。如同儒家文化“仁”,禅宗的“禅”,基督教的“上帝”。 在对道家文化的认识上,还有一种看法,就是认为道家思想是虚无主义。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道家提出“无为”,“无功”、“无名”、“无己”,把 “有为”“功名”等世俗价值都否定了,这就表现了道家文化的虚无性。如果道家文化真的是虚无的,那它就不存在什么理想精神了。对道家文化的认识,关键要去深入体会道家的“无”。理解了道家文化“无”的真谛,就不会认为其虚无了。道家的“无”实际上是对有为、功名的异化或曰负面作用的批判和超越,“无”的实质是超越后重建。道家之“无”在否定的同时,就重建了新的价值体系。道家重建的是以“道”为最高价值,以“道法自然”,“与道为一”为最高理想的价值体系。尼采、海德格尔都认为虚无主义“是最高价值的自行废黜”。[27]道家追求的恰恰是“道”这种最高价值,批判的恰恰是最高价值的失落。对世俗价值的解构也是一种“虚无”,若说道家文化“虚无”,只能从这一点上来说。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否定道家文化的理想色彩。 “与道为一”是道家追求的最高理想。庄子常常通过对圣人、至人、真人、神人的描述,来表现对这种理想的追求。《大宗师》描述“古之真人”,“登高不慄,入水不濡,入火不热”。《逍遥游》描写神人:“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疬而年谷熟”。这些描写都神乎其神,它是通过浪漫的神话式的想象,表现“与道为一”境界的神奇,超俗,自由、理想。这些描写都具有一种“想入非非”的性质,通过这种“想入非非”,吸引诱导人们去追求理想之境界。 在道家文化的典籍中,就是一些被人们认为是具有复古色彩的对远古生活的描写和赞美,其实质也是一种对理想的追求。如《庄子·马蹄》所描写的“至德之世”:“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视颠颠。当是时也 ,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 。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窥。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在“山无蹊隧,泽无舟梁;禽兽成群,草木遂长”的原始荒蛮中,我们感悟到的则是社会的天然安宁和平,人性的自然率真纯朴,人与自然、人与人关系的自然轻松和谐。“至德之世”是按照庄子的理想塑造的,其情其景与现实社会存在着的物欲横流,你争我夺,尔虞我诈,道德沦丧形成鲜明对比。“至德之世”其实是人生真正意义上的“诗意栖居”。庄子视“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的社会为“至德之世”,他对这种“至德”的描写和赞美,实质是对“反朴归真”的追求。当人类进入到文明社会,人性受到文明异化的侵蚀后,“反朴归真”实际上成了一种理想。“朴”和“真”都是与“道”一体的,对它的追求,就是对“道”的理想追求。可以说道家的基本思想就是对“道”境的追求,通过这种追求,建构一种“道法自然”“与道为一” 的政治、社会、人生境界,因此道家的文化思想始终贯穿着一种理想精神。 道家文化中有许多神奇的想象,浪漫的夸张,通过这种想象夸张,给人们展现了神奇的世界,高远的境界。道家文化无论是在内容上,还是在艺术表现上,都表现出神奇,博大,高远,深邃的特点,这也显示了它理想化的色彩。道家文化开启了理想之境,并引导人们超越世俗去追求大道,追求高境。道家开启的不仅是理想之境,它同时还以这种理想激发着人们的创新精神,使人“能移”“更生”,“游于无穷”。 理想的缺失也是当代人缺乏创新精神的重要原因。当代社会物欲膨胀,一味追求实利的趋向,使人们变得很务实很理性,不实用的即被视为“无用”而虚置,理想追求精神信仰淡化了。人们在获得名利后,反而感到精神空虚,没有地方寄托了。道家文化的理想精神启示我们:理想的火花,才能点燃创造的激情。精神空虚,没有理想没有追求,就不可能激发创造性。如果连理想的梦都没有,便什么也没有了。只想今天,不想明天的人,是不会有“苟日新,日日新”的创新精神的。理想的激发应引起培养创新精神的充分关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