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 这批楚简的儒书中,未见有讨论性善性不善的事;看来这个后来成为儒家必谈的大题目,当时也还没有成为问题。关于人性是什么,它只是这样说∶ 喜怒哀悲之气,性也。及其见于外,则物取之也。 好恶,性也。 四海之内,其性一也[14]。 凡有血气者,皆有喜有怒,有慎有□[15]。 就是说,它所谓的性,既非食色自然之性,亦非善恶道德之性,而是种种存于中、未及见于外的气,一些可以姑且名之曰"情气"的气。这样的气,无所谓善不善的问题,顶多是一些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的素材,一些待发的力。所以简中又说∶人之有性(情气),犹如"金石之有声","弗取不出"[16]。 这些待发的动力一旦引发出来,或者叫取出来,遂释放而为情。《语丛二》里说∶ 爱生于性,亲生于爱,忠生于亲。 欲生于性,虑生于欲,生于虑,静生于,尚生于静[17]。 智生于性,卯生于智,…… 子生于性,易生于子,…… 恶生于性,怒生于恶,…… 喜生于性,乐生于喜,悲生于乐。 愠生于性,忧生于愠,哀生于忧。 瞿生于性,监生于瞿,望生于监。 强生于性,立生于强,断生于立。 弱生于性,疑生于弱,背生于疑[18]。 这里生于性的那些词,都是人情之种种[19]。它们次生、再生下去,则逐步由真情实感向行为规范过渡,而成为道,例如第一条最後生出了"忠"那样。这也就是《性自命出》中所说的∶ 性自命出,命自天降。道始于情,情生于性。始者近情,终者近义。知情者能出之,知义者能纳之[20]。 在这个天-命-性-情-道的程式中,性是居中的核心;命和情,是性之所自出与所出;天,前已说过,不是外在的自然或上帝,而是社会力;至于道,需要特别强调指出的是,它也不是天道,而是人道;这是此一学派的很重要的特色。在这批楚简的儒书中,除《五行》篇外,一律不谈天道,并且一再说,道有好多,"唯人道为可道也"[21],"是以君子,人道之取先"[22]。这一特色,当然和这个学派的致思路向有关,是它向内求索的明显标志。 这种以情释性、指性为情的说法,在《大戴礼记·文王官人》或《逸周书·官人》中,也有一些痕迹。那里说∶"民有五气∶喜怒欲惧忧……五气诚于中,发形于外,民情不可隐也。"[23] 气诚于中,形发于外,性和情,只有未发已发的分别,没有后儒常说的性善情恶的差异,在道理上,显然更顺通些。《大戴礼》、《逸周书》和楚简的这一一致性,对於我们了解楚简的身份,也许会有一些帮助。 由于释性为情,关于性,便没有多少话好说了;而情,则受到绝大的重视。《性自命出》中这样说∶ 凡人情为可兑(悦?)也∶苟以其情,虽过不恶;不以其情,虽难不贵。苟有其情,虽未之为,斯人信之矣。未言而信,有美情者也。未教而民恒,性善者也。未赏而民劝,含福者也。未刑而民畏,有心畏者也。贱而民贵之,有德者也。贫而民聚焉,有道者也[24]。 情的价值得到如此高扬,情的领域达到如此宽广,都是别处很少见到的。特别是,有德与有道,在这里竟也都被拉来当做有情,当做有情的某种境界,这种唯情主义的味道,提醒我们注意:真情流露是儒家精神的重要内容。真情流露就是率性。"率性之谓道",后来《中庸》开篇的这第二句话,大概是应该以楚简的思想来解释,方才可以捉住要领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