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如何着手研究中国哲学的概念呢?我在上述那篇文章中提出可以由以下几方面着手:(1)分析概念的涵义。一对或一个概念的提出,反映着人们对事物认识的水平,但这个概念或这对概念的涵义是什么则要我们去分析。中国古代哲学家提出一个新的概念往往并无明确定义,或者含糊不清,如先秦儒家关于"天"的概念的涵义,孟子和荀子就很不相同;道家老子和庄子给与"道"这一概念的涵义也多少有点不同,不弄清古代这些哲学家所使用的概念的涵义,我们就不可能对他们的哲学作哲学的考察。(2)分析概念的发展。不仅不同哲学家使用的哲学概念的涵义往往不同,而且各个时代所使用的概念的涵义也不相同,如"气"这个概念,从春秋医和论"六气"到《管子》和《庄子》书中讲的"气",经汉朝哲学家讲的"气",一直到张载、王夫之讲的"气"等等,就其涵义说是在发展着的。因此,不弄清概念涵义在历史中的发展,我们也不可能认识哲学思想发展的内在逻辑。(3)分析哲学家(或哲学派别)的概念范畴体系。从中国传统哲学看,一些比较重要的哲学家在建立他们的哲学体系时,都要用一系列的概念范畴,因此研究这位哲学家(或这一哲学派别)所使用的概念范畴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对其哲学体系作哲学思考非常重要的工作。中国古代哲学家大都没有具体说明他们使用的概念之间的关系,这就需要我们来分析他们使用的概念之间的关系,以便了解其哲学的体系和特点。如"动"和"静"、"消"和"自"、"翕"和"辟"等等;有些是属于质量的,如"一"和"多"、"众"和"害"等。由于不问的哲学家使用的概念的涵义不同,同一概念往往属于不同种类,例如王弼的"无"和郭象的"无"就不是属于问一类。对中国古代哲学家使用的概念作出科学的分析,它同样对我们对中国哲学作哲学的思考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5)比较中西哲学概念的不同。严格地说,对中西哲学概念是很难作比较的,但要互相了解,又不得不作比较,不得不通过翻译,这就兔不了发生"误读"。例如王弼的"无"是不能了解为"non一being",而它恰恰是(being),因为王弼哲学讲"以无为本",所以把"无"译为(substance)或者相近。 因此,我们不应用西方哲学的概念去套中国哲学的概念。我们只能在对中西哲学概念的涵义作出具体的比较分析中,以揭示中国哲学不间于西方哲学的挎点,这样我们才可以避免,"削足适履",而使我们可以对中国哲学作较为合乎实际的哲学思考。 对中国传统哲学作上述各个方面的分析虽然也很难,但相对地说大体还可以做到,但如果我们要为中国哲学建构一概念体系那就困难得多了。因为我们从总体上为中国哲学建构一概念体系,这个体系当然应是中国传统哲学所可能有的,这又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而且,我们确也可以从各种角度来为中国传统哲学建构适当的概念体系,如我在那篇《论中国传统哲学范畴体系的诸问题》就是一种尝试。它是从存在的本源、存在的形式、人们对存在的认识三个方面来建构中国传统哲学的概念体系的,这样一种建构的思考方式大体上仍反映了1949年以来哲学教科书的某些影响。现在我想,我们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考虑中国传统哲学的概念体系问题。如果我们从"真"、"善"、"美"这样一个角度来考虑建构中国传统哲学的概念体系或者更有意义。 照我看,在中国传统哲学中,"天"(天道)和"人"(人道)是一对最基本的概念,它是关于宇宙人生的最基本的概念,它属于"真"的问题;由"天"、"人"这对概念可以推演出"知"和"行"这对概念来,它应属于"善"的问题;由"天"、"人"这对概念还可以推演出"情"和"景"这对概念来,它应属于"美"的问题。同时,我们还可以看到属于"天"和"人"概念系列的有"自然"与"名教"、"天理"与"人欲"、"理"和"事"等等,而说明这对概念关系和状态的概念可以有"无"与"有"、"体"和"用"、"一"和"多""动"和"静"、"本"和"末"等等。属于"知"和"行"概念系列的有"能"和"所"、"良知"和"良能"、"已发"和"未发"、"性"和"情"等等。属于"情"和"景"概念系列的有"虚"和"实"、"言"和"意"、"隐"和"秀"、"神韵"和"风骨"、"言志"和"缘情"等等。当然,在这三套概念系列之中也存在着交叉,例如,"虚"和"实"也可以列人、"天"和"人"这对系列之中。而说明概念的关系和状态的概念往往又都和这三个不同概念系列有关。如果我们把"天"和"人"这对概念看作是中国传统哲学最基本的概念,那么我们就可以说天人关系是中国传统哲学的基本问题,从而就从某种意义上说可以摆脱长期以来把"思维对存在"的二分相对立关系作为中国传统哲学的基本问题的教条,而能根据中国哲学的实际来考察中国传统哲学了。这里我并不认为,我这样建构中国传统哲学的概念体系是唯一合理的,不过它总是不失为一种较为合理的和较为有意义的一种尝试。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