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涛 10月中旬,到北京游玩。后来到儿子家小住五日。儿子的家在北京西三环,街名叫马莲道。我一去儿子就告诉我,马莲道是有名的“茶叶一条街”。我在那里走来走去,看到大约一华里长的一段路上,两边几乎都是茶叶店。店铺小的只一间门面,大的像个大商场。我看生意都不算红火,也许这也正合茶叶店应有的清幽吧。据说,不管店大店小,如有顾客进店,又能谈几句茶艺,店主就会当场泡上几种茶来请你品说一番。虽然我很想这样去喝点茶,因为自觉道行太浅,怕惹人发笑,只站在门外瞅瞅。回到太原一想,又有点后悔。可是我知道了,茶艺也正在国内普及。 回到太原没几天,在“笔会”上读到蒋星煜先生《张岱的茶艺造诣》,就很有兴趣地读了。文章很好。文中介绍的几篇张岱论品茶的小品,我以前也读过。不过没细思,有些地方也没读懂。比如张岱《闵老子茶》那篇名文后半截谈水的,我就没读懂。蒋文也引证这一段:“惠泉走千里,水劳而圭角不动,何也?”这“圭角”是什么?水在船里放着,它怎么“劳”了?后来闵老子介绍说:“山石磊磊藉瓮底,舟非风则勿行,故水之生磊。”(引文据作家出版社《陶庵梦忆·西湖梦寻》,蒋先生引文中“磊磊”为“磊”,少一字)难道盛水的瓮里还放上许多石头?而“水之生磊”又是怎么回事呢?前些日子读赵柏田先生《岩中花树》(中华书局,2007)一书,在《舌头的传奇》一节里也正有这一段,而且有作者的白话译文,他是这样译这一句的:“下面铺好花岗石”。大约是铺一层石块的意思。是不是花岗石?恐怕不一定。而“水之生磊”,他译为“水性也不会变熟”。但是这译文我读了也还是不太明白,“水变熟”是怎么回事。我想,我这样的悟性,于茶艺实在相距太远,在北京的那些天,不去茶叶店里品茶还是对的。 说到这里,我想引出《岩中花树》同一节文中讲的一个故事。这是与水有关的。其文曰:“袁中郎在苏州吴县做县令时讲过一个麻城名士的故事:‘山西麻城的朋友丘长儒来无锡玩,带回去三十坛著名的惠山泉水。他自己先回家,让仆人们随后把水挑回去。仆人们嫌水重(莫非真的是坛底铺了石头?——本文作者),半路上都倒进了江里,快到家了才汲了附近的泉水灌上。’”后来自然是遍请友好来品尝,那友人们嗅之,视之,然后才“细嚼咽下,喉中汩汩有声,乃相视而叹曰:美哉水也。”这是有点出他们自作风雅的洋相。但是我有点相信,因为水的味道恐怕没有那么大的差别,不能品得那么细微。可是,茶叶的味道是有大差别的,精于此道者能品出不同的茶品,就如张岱,其所记辨别几种茶味之事,我信。我为什么这样说?我想起大约两年前,在中央电视台曾播出过一个品茶的表演或比赛。我看了。我觉得那场比赛,其难度要比张岱与闵老子两人间的比赛更大。我现在记忆清楚的,是参与者大多是做茶叶工作的专家,水平真高,高得使我们普通人张口结舌。比如,把茶叶装进盒子,叫你摇,凭重量,凭声音,断定是什么茶叶。用玻璃隔绝,闻不到味,只看冲泡时茶叶上下翻动的样子,叫你断定是什么茶叶。当然主要节目是用舌,味品。一口定,一口准。断定龙井、乌龙、祁门红,已非稀罕。奇的是,在某种绿茶里混进一点红茶或乌龙,他也能说出是哪两种茶的混合。我记得当晚参评的茶叶,是五十种左右。舌头的感觉就有这么灵,人就有这么大的本领。所以说,明代文士夸耀舌头对茶味的敏感,绝非虚假。再顺便说一点,就是《岩中花树》里说“山西麻城的朋友丘长孺”如何如何。山西并没有麻城县。袁中郎的文章开头只称“余友麻城丘长孺”,也并未说是山西的。我又查《辞源》看,麻城只有一个,在湖北。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