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农器图谱》在写法上采用了先事后诗的方法,每一种农器都附有一首可或若干首诗,以前这些诗往往被人们看作是王祯的创作,甚至有人认为王祯“诗学胜于农学”(徐光启语,《农政全书》卷5)。实际上,《农器图谱》中的诗正是秉承了前人的一贯做法,且大都可能出自前人之手。何以见得?一则是先事后诗,是宋人的一种写作方法,宋人陈景沂的《全芳备祖》就采用了这种方法。二则是《农器谱》的出笼就与这种写法结下了不解之缘。《农器谱》系补《禾谱》之缺而作,苏轼在“秧马歌”中述之甚详。苏轼在写秧马歌时,除了引述经典之外,还陈述自己见到的事实,并器物的结构和原理,还附上一首诗歌。为了弥补这一缺憾,曾之谨补写了《农器谱》一书,写法上自然也受到了苏轼写作秧马的影响。“薅鼓”一节就非常明显。王祯《农器图谱》中的农器大多也是采用这种写法,而这种写法最初便是源于《禾谱》,源于东坡为《禾谱》所题,并附于《禾谱》之末的“秧马歌”。明末徐光启曾经批评王祯的诗学胜于农学,殊不知王祯的诗学是对宋人的仿效。如果硬要将王祯诗和宋人诗作比较,则会发现王祯所写作的一些项目,如田制,所附的诗,篇幅较长,有时甚至长过正文。这也许就是王祯被讥讽为“诗学胜于农学”的原因。 真正能将《农器谱》和《农器图谱》并不是写法,而是其中的某些用语。从用语来看,曾氏为江西人,在湖南做官,两地方言都称稻为“禾”,“禾谱”,实即“稻谱”。犹如北方人称粟为谷一般,北方农书中的“种谷”,实即种粟。现存《禾谱》佚文中提到一品种稻品种“黄穋禾”,而同一品种在王祯《农器图谱》新添的“田制门”中则称为“黄穋稻”;[24]“钱镈门”中的耘荡、薅马,以及“蓑笠门”中的臂篝,“蓧蒉门”中的筛谷拐、掼稻箪等是几种典型的稻田中耕农器,但书中在介绍这两种农具时,都以“禾”字表示“稻”字,因此,它们可能都是原曾氏《农器谱》的内容。倘若如此,耘荡出现的时间就不是王祯所在的元代,而是曾之谨生活的南宋。又从“铚艾门”中多用“禾”字这一事实来看,铚艾门可能基本上保留了原来曾书中的内容,且补充的地方也不多。典型的还有“杷朳门”中的“禾担”,禾担并非普通的扁担,而是一种负禾与薪的专用扁担。主要用于稻禾在收割捆绑之后,从田间挑到谷场。禾担的形制、用途和名称,至今还保留在江西吉安一带的农事和方言之中。种种迹象表明,曾氏《农器谱》中虽然没有专列“杷朳”一门,但王祯《农器图谱》“杷朳门”中的许多农器却可能系来自曾氏《农器谱》。 还有一点可以用来考察《农器图谱》的某些内容可能出自曾氏《农器谱》的线索是作者在写作时所流露出来的时代感。曾和王分属宋代和元代。曾氏在写作《农器谱》时,引用当代人的诗歌,因时间较近,没有时代感,因此在人前面并不加朝代,而直呼其名,且多用敬词,这就如同今人在写作时,提到古人时直乎其名,名前还加上朝代,如宋代王安石,沉括之类,而提到今人则要加上“某先生”、“某同志”、“某教授”之类,以示尊敬。如“耒耜门”中,称苏轼为“苏文忠公”,而没有加上“昔”或“宋”的字样,据此,我们可以进一步判断,《农器图谱》的“耒耜门”可能有因袭《农器谱》的地方,或者说,是从原书中直接移植过来的。王祯在提到前代的史实时,往往要加上“昔”或“宋”这样的字眼,如“田制门”沙田一节提到,“昔司马温公言,今阙政,水利居其一。”又说“宋干道年间,梁俊彦请税沙田,以助军饷。既施行矣,时相叶颙奏曰……”,显而易见这两段文字系王祯新加;又如可以肯定为王祯新添的《蚕缫门》中,王祯写道,“昔梅圣俞有蚕具、茧馆诗,今不揆,续为之赋曰”。梅圣俞与王安石同时,他们之间有许多唱和之诗,可是在《蚕缫门》以外的《农器图谱》的其它“门”中,如“蓑笠门”、“蓧蒉门” 等在引用了王安石诗时,却称为“王荆公”,而不称安石或介甫,更不加上“昔”字,证明这地方《农器图谱》沿袭了《农器谱》。 能否肯定上述篇名相同的内容都是来自曾之谨《农器谱》吗?回答是否定的。我们认为,王祯在《农器图谱》中虽然保留了曾之谨《农器谱》原来的篇目,但也增加了一些新的内容,并重新加以编排。这从书中引述了《农器谱》成书之后问世的文献中可以得到证明。如,“耙”一节引了《种莳直说》一书,由于宋代公私书目中都没有《种莳直说》一书的着录,所以一般认为该书成书元初(灭金后并宋前,1234至1279),而《农器谱》则早在1201年以前即已成书。同样的情况还有“耧锄”一节,本节中除引用了《种莳直说》之外,还引用了《韩氏直说》,而《韩氏直说》也是蒙古灭金并宋之前出现的一本农书。文中用语也能反映北方农书的特点,如称禾谷类作物的为“谷”,植株为“苗”。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