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崇淳朴”需要解释一下。其实说透了就是忠于满洲皇帝,如果说汉族士大夫真的忠于满洲皇帝的话(在雍正、乾隆眼中,许多汉人是假忠),那还是通过儒家经典的教诲,懂得了“忠君”的意义,从而转换成忠于满洲皇帝行动的。而满洲人不是这样,他们忠于自己则是他们的本性,淳朴就是不假外力、不需要学习,自然形成的。显然,这是欺骗,是为了拉拢住八旗子弟的饰辞。 什么叫“浮华”?这包括更为广泛,凡是满洲人接受了为皇帝看着不顺眼的汉人习俗,都可以称之为“浮华”。比如写诗作文在汉族文人士大夫看来是件雅事,它又有怡情悦性的功能,遂成为文人的时尚。康熙、雍正、乾隆等几代皇帝也读历代文人士大夫的书,自然也羡慕汉族文人士大夫的生活。康熙、乾隆二人合起来十二次江南之巡,内在的动机就有对汉族文士所肯定山水之美的追求。雍正、乾隆都有穿戴汉族文人服饰的造像,有的还做“抚孤松而盘桓”状。但皇帝是皇帝,可以率性而为,他怎么“汉化”也没人敢有异议,谁也不敢说这是“浮华”,至于这些满洲世仆,穿汉人的衣服,改汉姓,不会说清语、写清字都是问题。这些都可以称作“浮华”。 乾隆特别厌恶身为满洲而以文人自居,像钟音这样久任督抚大员的满洲官员,因为不关心武备,“自号文人”,也严加“申饬”。可见他对满洲人“文人化”的轻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中国古代史上文字狱最厉害的就是乾隆时期,此间仅经由皇帝处理的文字大狱就有六七十起之多,其中也涉及满洲大臣。最典型的是处理胡中藻诗案中对广西巡抚满洲人鄂昌的惩罚。胡中藻曾是内阁学士,乾隆十五年向皇帝献其所著《坚磨生诗集》,二十年三月突然下了一道上谕,指责胡诗集中多有“悖逆”之词,胡中藻下狱。诗集中有与鄂昌唱和之作,遂株连鄂,抄了鄂昌的家,在鄂家发现了鄂昌自己写的诗和其他满洲人的诗集,乾隆觉得有典型意义,发了一道上谕: 谕满洲风俗,素以尊君亲上、朴诚忠敬为根本。自骑射之外,一切玩物丧志之事,皆无所渐染。乃近来多效汉人习气,往往稍解章句,即妄为诗歌。动以浮夸相尚,遂致古风日远。语言诞漫,渐成恶习。即如鄂昌身系满洲,世受国恩,乃任广西巡抚时,见胡中藻悖逆诗词,不但不知愤恨,且与之往复唱和,实为丧心之尤。今检其所作《塞上吟》,词句粗陋鄙率,难以言诗。而其背谬之甚者,且至称蒙古为“胡儿”。夫蒙古自我朝先世,即倾心归附,与满洲本属一体。乃目以“胡儿”,此与自加诋毁者何异?非忘本而何?……夫满洲未经读书,素知尊君亲上之大义。即孔门以诗书垂教,亦必先以事君事父为重。若读书徒剽窃浮华,而不知敦本务实之道,岂孔门垂教之本意。况借以诋呵讽刺,居心日就险薄,不更为名教罪人耶?此等弊俗,断不可长。著将此通行传谕八旗,令其务崇敦朴旧规,毋失先民矩矱。倘有托名读书,无知妄作,哆口吟咏,自蹈嚣凌恶习者朕必重治其罪。 从这道上谕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对“托名读书,无知妄作,哆口吟咏”的痛恨。最后鄂昌也被处死。为什么处理如此严重?他感到鄂昌的汉化滑到了“汉人化”的边缘了,竞称满洲人“二弟”(满洲未入关时为了与蒙古团结一起与明朝征战,自命为刘备,视蒙古为关公)——蒙古为“胡儿”,这已经不仅是文人化消弱战斗力的问题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