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龙拜金国汗纛下致书。不佞常铭之于心,宣之于口,存之于中,一时不忘。因所遣使臣之言,同气同意,即遣回国。又闻初遣之使臣,照旧携礼物前来我处等语。当时,皇上遣户部大臣送钱粮至岛,并将所乘船撤回铁山。其时汗所遣使臣,未经查实,误入户部。使臣及所携礼物,尽被擒获,解往京都。不佞闻之此,遂连夜遣人赴京,贿银四万两,始获赦死,养之于内地。请少待数日,奋力交涉,俾还于汗。正在烦恼之际,突有喀山牛录下诸申八人逃来,伊等言称:我汗与诸贝勒原以一心倚尔等行事等语。不佞闻此,愈觉不安。嗣后遣来之人,须仔细辨认为善也。无论尔取山海关,我取山东,若两面夹攻,则大事可定矣。我不分尔所得,我亦不归尔管辖。特致书以闻。 此后的信中,毛文龙一直坚持阔科等人“误入户部粮船”的说法,又申辩道,自己若是诱骗,又何苦去骗擒这四五人: 曾想送还阔科,即与汗及诸贝勒议定大事。不料汗所遣之人误入户部粮船,为来送钱粮之户部官员擒获,连我之三人一并解往京都,亦未告知我,以败我大事。今将阔科未能送还,汗与诸贝勒,亦不再听信我言。一片诚心美意,反成无信义者,此怨无处可诉。我之本意,本欲与汗共图大事,今又见疑,岂非天之罚耶?……若谓诱骗,骗其四五人何为?我二人毋相疑。 对皇太极使者阔科被擒送北京之事,毛文龙和王子登两人的信中所叙,有所出入。而阔科的被捕,又导致皇太极疑心大起。这,直接影响了后来毛文龙和后金商谈的归降之事。 按王子登的说法,是阔科等人在来皮岛途中滥杀无辜,以至上岛后被随后到来的幸存者擒获、指控,而毛文龙不予理睬且释放阔科,试图不了了之,于是幸存者又去了正好前来岛上送钱粮的黄户部处报告,终于导致阔科被擒,马通事因多嘴被毛文龙杀人灭口。但阔科被押送到北京后,却泄露了毛文龙与后金议和一事,导致朝野上下一片大哗,北京朝廷认为毛文龙有“谋叛”之心。不过,说毛文龙“谋叛”也是不假,因为这封信中透露了此刻两家所谈之事,是如何夺取北京的前、后门—— 山海关和登莱二府,只不过此刻明廷并不知道而已。 毛文龙的说法则没那么戏剧化,相对要朴实些。他没有说到阔科等人滥杀无辜事,但经过也颇曲折。依毛文龙前一封信所说,四月二十六日,皇太极使者阔科和翻译马通事等五人至镇江,于五月初三日被迎入皮岛,当时户部官员正好来岛解送钱粮,此事引起了户部官属下人的怀疑。到五月十六日,毛文龙遣旧人三名,带礼物两驮,打算渡海自镇江前往沈阳皇太极处。但此消息被户部官员的下属探知,而毛文龙随即又听说山东和登州等地的明军开始在海上加强警戒,不时遣船出海,沿岸哨探,山东等地明军和道官也前来皮岛,毛文龙遂“断然”采取措施,最后明军官员未接纳下属之报告,以为谎言,毛文龙就此过关。毛文龙告诉皇太极这些具体过程,一则当为邀功,二则是为取信,三则大约想表明自己此举承担的风险之大。 然而,随后而来的情况却大出双方意料之外。毛文龙在后一封信中说阔科等五人并未安全返回沈阳,而是在为户部官员所擒,还连带毛派去沈阳的三人都一起被抓了起来,直接送往北京。这事,户部官员根本就没知会毛文龙:“亦未告知我,以败我大事。” 两人叙述的最大差异,是在于王子登说阔科之被抓,乃因阔科等人被途中滥杀无辜之幸存者在岛上撞见,因此事发,此事发生在皮岛,毛文龙不但知道,而且还动手杀了翻译官马通事灭口。 而按照毛文龙前后两封信的说法,户部抓人非但他并不知情,还把他派去沈阳回礼的三个部下也一起抓了起来,直接押送进京。 又,查得崇祯元年(公元1628年)六月,户部员外郎黄中色受命负责东江粮饷事宜,而毛文龙于崇祯二年四月奏报中,亦有提到“饷臣黄中色”云云,此即王子登所说之“黄户部”及毛文龙所说之“户部粮船”往来皮岛之事,在这一点上,两人说法是一致的。 斩帅公案(四) 王子登和毛文龙信中所叙事端不一,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 一,王子登信与毛文龙信系出不同人之手,当非一人伪造。因倘若是同一人伪造,则必事事无不互相印证,以实其言。无论是谁作伪书,毛文龙是真降还是假降,都断无在信中自相矛盾、使人疑惑之理,况且是在如此重要的问题上。而事后皇太极对此事耿耿于怀的反应和疑惑态度,也说明了此事干系之重大,儿戏不得。另外,王子登信内自夸邀功之意,溢于言表,如“毛文龙乃一品大人,至贵重也。惟信副将(王子登自称)之言,始行此事”等等,亦颇符合其心态。 (责任编辑:admin) |